三日备嫁,俞罗烟的脾气就要闹三十回,不想嫁的意愿有十成更是表现出了二十成,掌握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俞姜--依旧坚决不理会。
摄政王?
玉柒泷嫌弃地扔掉了手里酸涩的葡萄,听说这葡萄是从极南方运过来的,大冬天还能吃葡萄,还真是奢侈又虚伪,就和他这个人一样,明明已经是摄政王,还非要人叫他侯爷,东平侯?呵呵,掩耳盗铃给谁看。
玉柒泷决定抽空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给俞宣城讲讲,一来两人也算是朋友,看他那傻乎乎的模样,说不定哪天给人把皇位都翘掉也说不定,二来嘛--这人敢威胁她,她也不介意让他多添些堵。
他不是说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他那个什么王妃吗?玉柒泷朝着面前的葡萄挑挑眉:“太酸了,去换一盘甜的。”
身边的宫女都快哭了,这都换了第十八盘了,再换下去估计内侍局的嬷嬷都以为是她偷偷拿去卖了。
“有问题?”玉柒泷瞥了她一眼:“去找你们王妃啊,摄政王不是说有什么事都能找她么。”
“这……”宫女战战兢兢,吓得都要给玉柒泷跪下了。
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行了,你先下去吧。”
那宫女忙退下。
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四日了,终于把这位神秘的王妃逼出来了。玉柒泷满意地笑着抬头,待看到眼前人时,笑容却立刻僵在了脸上。
“月皎皎?怎么是你?”
眼前的人一身华贵的南锦飞花裙,外披一件纯白狐狸毛的大麾,满头珠翠叮当,妆容高贵典雅,人还是那个人,可玉柒泷却觉得,她的微笑里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不然玉姐姐以为是谁?咱们方才不过半年未见。”
熟悉的称呼让玉柒泷确定了这人确实是月皎皎,只见她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对方有些迟疑,像是不放心她单独待在这里,她笑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故人,不必担心。”
人终于退了个干干净净,大门敞开着,一地白雪映着日光照进屋内,若非还能看见苍灰色的天,倒叫人有些不辨真伪,竟有了艳阳高照的错觉。
见她转身过来,玉柒泷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随即回神,招呼她坐下:“你成了摄政王妃?”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特别是前有想不通的疑惑,现在又立马来了个答案,就好似瞌睡时立马有人送来了枕头,巧合吗?可能是巧合,但她从不信巧合。
那一刻的后退月皎皎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表情瞬间就冷了:“你在防备我?”
“……”
这么直接,玉柒泷一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防备我?你凭什么防备我?”月皎皎突然变得激动,倾身上前,几乎要和玉柒泷的脸贴到一起,惊得她立马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有问题。
“你先冷静……”玉柒泷声音尽量保持温和,手上却已经慢慢摸向腰间的荷包。她已经不好奇月皎皎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如果要做什么,她也不是好惹的。
月皎皎只是激动那么一瞬,立马又像是回神般平静下来,乖乖坐回自己的凳子,歪着头看着玉柒泷,眼神在她脸上逡巡,却寻不到一丝警戒的蛛丝马迹,她心里却越来越冷,突然凄声道:“玉姐姐,你现在在想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没想什么。”玉柒泷已经摸出了一根银针,手背在身后,一脸平静回答着月皎皎的话。
“不,你想了的。你在戒备我,我看到你拔针了。”月皎皎苦笑一声,玉柒泷腰间的荷包里装着什么,还是她要她帮忙时发现的,那时她靠着银针帮她,现在她看着银针防备她,不过半年时间,一切都物是人非。
玉柒泷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瞬时一僵,她更警惕起来,正思考着要不要先动手,月皎皎却突然说话了,她手上玩着一枚青色的小葡萄,边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吗?你明知我有爱慕之人,却成了大渝的摄政王妃,你就没有一丝可怜吗?你分明防备我,脸上却还是半点都不让我察觉……”说到这里,她将葡萄送入口中,许是确实太酸,眉头紧皱了下:“来这里半年,你这样的本事我也早已学得炉火纯青,我本来已经想好了说辞,我想要笑着,一字一字诛你的心,剐你的骨,可见了面,我才发现我根本控制不住我自己。”
说到这里,月皎皎猛然抬头,娇美的脸扭曲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模样,眼眶通红,里面盈盈有水光潋滟,声音带着三分不解七分凄清:“可是为什么你还能做到?我不是你朋友吗?你对我,为什么就像是对一个可能会害你的陌生人!玉柒泷,枉我叫了你那么久的玉姐姐,你是不是……从来都是敷衍我?”
玉柒泷懵了,看着依旧青春貌美的云都第一才女露出这样的表情,一瞬间竟不知该是喜是悲,喃喃道:“那你……”
“我这是替的你!”
月皎皎一瞬间将所有的悲伤都收了起来,整个人变得凌厉又暴躁,一下站起身来紧盯着眼前的人:“大渝和大周和亲是真,可是皇帝忌惮安王,不欲他再掌兵权,为此不惜自降身份,遣女和亲大渝,本来选定的是你,所以才封你做郡主,却没想到安王他为了求娶你,不惜当面与他父皇作对,你嫁作了安王妃,自然要有人来和亲。”
说到楚邑时,月皎皎脸色缓和了些,玉柒泷确实抖了抖,只是对方没有发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过看你如今这样,安王殿下对你怕也不是真情吧。”
她良久没有得到回复,抬头时看到玉柒泷一脸苍白,双目无神。
果然是这样,月皎皎得意一笑,她果然猜对了。
“就算我落魄至此,也比你强。玉柒泷,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落得这个地步吗?因为你太凉薄了,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月皎皎突然一把将桌上的盏碟全都推到了地上,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她大袖一挥,转身出门,走到门口时正巧之妤回来,愣了愣,忙躲开快步离开。
之妤诧异进屋,见满地狼藉,又见玉柒泷面色苍白站在一旁,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她走上前拿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碰了碰她的衣袖:“报复回去?”
玉柒泷现在是南疆人,她这个圣女绝不容许外人欺负她。
玉柒泷眼珠子缓缓动了动,好半晌才从拼命压制的回忆中出来,之妤见她还懵着,就又将话重复了一遍,这次玉柒泷听清了,忙一把扯着她的袖子,摇了摇头:“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不碍事。”
她见之妤很明显不信的眼神,忙又补了句:“只是……泄愤而已。”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有些怀疑,幸好之妤不是喜欢深究的性格,点点头要她出门,该出发了。
玉柒泷本就没有要带的,点点头就跟着她走出去,北陵的雪很软,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积雪已经被扫开,只是她踏出屋内的第一步,冷冽的寒风还是毫不意外扑到了脸上,割得脸又冷又疼,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见天边深灰色的雾蒙一片,压抑得不透一丝天光,拨开这层迷雾,外头会有什么?
“你说,我是凉薄的吗?”
之妤闻言回头,不明所以得看着玉柒泷,点了点头。
“连你也这么说。”玉柒泷突然自嘲得低笑一声,往前走去:“走吧,再慢就真该赶不上了。”
反正玉柒泷奇奇怪怪的行为一直很多,之妤完全没有管的想法,转身就走。玉柒泷跟在身后,突然懂了月皎皎到底在说什么,是她把她的消息透露给了摄政王,她恨她将和亲的担子推给了她。
或许更恨的,是她的凉薄,是她下意识发自内心深处的防备,不管是怎样的情谊,都有被辜负的模样
而被辜负,才是最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