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外面开始混乱起来,玉柒泷诧异张着耳朵尽力听,只听到一些杂乱的声音,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门开了,阿若从外头走了进来。
“外面是怎么了?”玉柒泷顺理成章问了问他。
阿若走上前,到了桌边顿了顿,又将桌上放着的还没动过的桂花糕给玉柒泷端了过去:“没什么,无垢他说话时手一直挥来挥去,小黄还以为他逗它玩呢,就把他手上抓着的鸡腿叼走了,他喝了点酒,不依不饶,要去抢,两个差点没打起来。幸亏裴炎把他拦着带走了。”
玉柒泷咯咯咯笑了,拿起一块桂花糕往嘴里放,甜得眯了眯眼,上次吃也没见这么甜啊,这怕是放了一斤糖进去吧。
阿若见她皱眉,忙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也没有。”玉柒泷将手中的糕点又吃了一口,还是太甜,不过她一向不为口腹之欲屈从,面上保持着笑:“就是有些太甜了。”她看着阿若不知所措的模样,又忙道:“挺好吃的。”
阿若硬是将她还要放进嘴里的糕点夺了下来,将碟子放了回去,又倒了杯茶水过来:“我……我以为你喜欢吃甜的,做的时候就多放了些糖。”
玉柒泷眼角弯了弯,喝了口茶嘴里的甜味轻了许多:“这是你自己做的?手艺不错。”
阿若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想要说什么,却又好像没什么能说的,气氛一时又沉默下来,两人像是都没什么话要说,只能呆呆坐着,之妤想必也回去了,外头只有风吹过山林的簌簌声,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方桌上的两只红烛燃着,幽幽的烛影摇曳。
玉柒泷小口小口抿着手中的茶水,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甚至都有种今晚要就这样坐一夜的错觉,再抬手时,唇舌没有预料中的湿润感,她方才后知后觉,茶水已经喝尽,埋首看着已经空了的杯子半晌,胸中徘徊良久的决心终于放下,她笑了笑,将杯子放下:“阿若……”
“阿姐……”
几乎同时,阿若转过头看向她。
双方具是一愣,目光相接,双双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一丝窘迫和疏离,半晌,两人都笑了,笑声清爽,将刚刚尴尬的氛围一扫而空。
“阿姐不喜欢吃甜的桂花糕,要是往日早就直接扔了,今日竟还会尝两口。”阿若先说。
“一碟桂花糕而已,我吃了又不会出什么事,至于你这么如临大敌一样吗。”玉柒泷挑眉看着他。
今日成亲,对两人其实都不算好受。
阿若开心是真的开心,可他同时又知道,阿姐她愿意嫁他,或许只是为了救他而已,所以他手忙脚乱,他想要给心爱之人最好的一切,对所有的东西都是小心翼翼,甚至于是诚惶诚恐。
“你不用这样的,我……我确实是为了救你。”
玉柒泷看着阿若,看到他嘴角明显一僵,眼神疏忽暗了很多。她突然不忍,想要骗骗他,反正她生平谎话无数,他又这么傻,更不可能看出破绽,可她不能,她本来下定决心就真的要嫁给他,可看到阿若诚惶诚恐的模样,她临时变了主意,阿若他太执拗,骗他他只会对这段关系越陷越深,这样直接了当一点,或许他还能好受一些。
“我知道。”他低下头,声音低低的,像是一瞬间又变成了初见时那个委屈巴巴的小弟弟。
玉柒泷叹了口气,正要开口,手腕突然被擒住,她还没反应过来,上面就被套了一根红绳,与阿若手上的那根一模一样的样式,是他的那根所谓的红线蛊。
阿若晃了晃自己的左手腕,上面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看着玉柒泷,像是生怕她生气取下来一样。
玉柒泷愣了愣,笑道:“这东西真有那么神?”
阿若郑重地点点头:“这是我阿娘告诉我的,她当年就是这样把我阿爹带回了南疆。”
玉柒泷一听,对他爹娘的故事倒是生出了些许好奇,阿若一五一十老老实实讲道:“我阿娘是南疆前任圣女,阿爹是中原人,当年她就是给阿爹套上了红线蛊,阿爹才会和她回来。”说到这里他眼神里有了些迷蒙,像是在思考为什么阿娘可以,他不行。
玉柒泷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红绳而已,哪儿有什么蛊啊这类的附在上面,这怕只是他娘骗他的。可看阿若一脸正经的模样,这话她也便就放在了心里。
“那这镯子呢?”玉柒泷换了个话题,晃了晃右手腕上那枚小小的银镯。
这是她初见阿若时对方给她的,后来在篱夫人手下,也算是救了她一条命,反正现在无事闲聊,她又瞧着阿若紧张兮兮的,不如再转移下注意力。
阿若看了看,似乎不解为什么玉柒泷会问这个问题,道:“这是我的镯子啊。”
“南疆人都会带这样的?”她琢磨着上面繁复的花纹,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要去做一个带上。
“也不是。”阿若想了想,似乎有些不确定:“每个人的都不大相同吧……”
玉柒泷见他这样,当即笑了,揶揄他从小在南疆长大,连这些都不知道,阿若不服气,鼓着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两人吵吵闹闹许久,直到玉柒泷打了一声呵欠,声音戛然而止,整个屋子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玉柒泷看着阿若慢慢涨红的脸,正想说话,就见身边的人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对着玉柒泷道:“阿姐你……你好好休息。我……”他扭头望了望四周,似乎很是慌张,忽然后退两步,然后转身,加速出了屋门,过了会儿,又在门口探出了一个头,朝着玉柒泷道:“我……我就在旁边,阿姐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
说完一把拉上房门,消失在门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玉柒泷还没反应过来,屋中就只剩了她一个人,怔愣半晌,她无奈笑笑,正准备休息,埋首就瞧见了手上的红绳,红得刺目又张扬,突然想起她好像戴过不止一次,只是初时不识君意,枉顾了深厚情意,更给了对方更多的幻想和不明不白的暗示,无意之中,越陷越深,终究--变成了今日这副田地。
阿若……
玉柒泷在心里慢慢咂摸着这个词,嘴角残存的笑意渐渐消失。直到如今她才真的信了,她于阿若,原来真的就是放在心尖子上的欢喜,是春日娇花,冬日白雪,永远会在各种时候都会绽放出合时宜且惊人的美,且不倦不息。
原来他一早就是个明白情为何物的人,不懂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而已。只是情之一字,说来简单,当真要做起来,又是何等难。
我……我一定会救你。
烛火湮灭的最后一刻,她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不知是向自己保证,还是想要将其镌刻在心脏上,以掩去别的,不能出口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