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路错综复杂，大多都是在林中走，带路的那个男人完全没有好脸色，只是一路走，连话都不屑说。
玉柒泷走不惯这样的路，跌跌撞撞，幸亏无垢一直扶着她，可他自己也是自顾不暇，裴炎走在两人身后，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蚊子，死死看着他们，生怕他们一个不察，双双滚下山崖。
“就这儿了。”男人停下，指着前方一条直供一人通行的一线天：“我不能进去，你们自己进去吧。”
“哇－－”
无垢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巴张得极圆。
像是一把巨斧将山劈成了两半一般，狭长的一条缝透着山那边的天光，明亮又晃眼。
玉柒泷不着一言，直接往前走去，无垢轻唤一声危险，声音却越来越小，对方现在明显听不见他的话。
无奈摸摸头，他也跟着走了过去，裴炎更无奈，他陪这位小主子来南疆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就期盼着对方能安分一点，可现在他不但回去要被骂，现在还要走这个见鬼的地方。
“阿……阿若……”
一线天的这边也是森林，和别的森林并不一点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前面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阿若！”她惊叫一声，忙要往前奔，却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是丝质手套的质感。
之妤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你再走两步，就会变得和他一样。”
玉柒泷猛地回头，眼眶通红，不可思议之妤会在这个地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救他？！”
之妤的眼神还是一样的淡，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看葡萄架，没有一丝别的情绪，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又绕开落到了前方的阿若身上，只是手还一直攥着她不放，生怕她跑了一般。
“你……”玉柒泷僵硬地摇着头，看着她一眨不眨：“你一直在这里看着对不对，你看着他变成这个样子对不对！”
“你混蛋！你为什么不救他！”
“啪”得一声，玉柒泷用另一只手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瞬间浮现了一道红痕。
无垢走得慢了些，刚从石缝间挤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吓得他当即心脏都漏跳一拍，忙跑上去查看之妤有没有受伤，见玉柒泷发了疯似的还要再动手，忙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疯了！”
玉柒泷冷笑两声，像是老鸦压着嗓子一般瘆人，因为急怒，眼角都泛着通红：“对，我是疯了，你要是想要她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就让她放手。”
阴测测的声音使无垢不由打了个寒颤，分明是一样的人，怎么看起来就如此不同，他一瞬间突然找到了答案，狗肖主人，原来把它教成那个样子的，是玉柒泷。
之妤不回话，被打一巴掌似乎没有痛感一般，手上依旧一点都不松。
怒急的当下，她突然觉得反而脑子无与伦比的清明，所有的手段仿佛一瞬间就回来了，她轻而易举就甩开了已经懵了的无垢的手，寒光一闪，银针抵在了之妤抓着她的那只手腕上：“放不放。”
一个极短的陈述句。
她很清楚在之妤手下她不能硬挣，对方随时可能给她下蛊，如果她硬来，估计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所以只能聊，还要－－好好聊。
无垢慌忙要去扯玉柒泷的手，却突然觉得好像不能动了，浑身上下都僵硬地像是拿钉子钉住了一般，一旁的裴炎看出异样，慌忙上前将无垢拉到一边，正要开口，却听玉柒泷率先道：“放心，一个时辰后，自动就解了。”
无垢回忆起刚刚玉柒泷挣脱他的手，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她给他下了毒。看向她的眼神里，瞬间有什么开始慢慢崩塌，他以为他们是朋友的？
玉柒泷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她紧盯着之妤，渴望能从对方嘴里得到回应，她不想动手，她是真的不想动手。
之妤的眼神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看着对方眸中的癫狂，以及无法自抑的悲哀和渴求，她突然觉得有些迷惑，开口道：“我说，你要是过去，会变得和他一样。”
“我知道。”
因为心绪激荡，玉柒泷的声音抑制不住带着些微颤抖，可语气依旧坚定。
之妤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起伏，眸中尽是不解的疑惑：“他说，不要你过去。”
“我知道……”玉柒泷的声音一瞬间有些哽咽，她埋下头，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可……可我想救他……”她突然抬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对之妤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也不想他出事的对不对！”
“不想。”之妤乖乖摇了摇头。
玉柒泷笑了：“那就让我……”
“可这是他的选择。”之妤继续道：“我要听从他的决定，包括他说的，要拦住你，而且，他打破了规矩，这是惩罚。”
玉柒泷的笑僵在嘴角，随即像头暴怒的狮子一般猛地甩开之妤的手就往前跑去：“屁的惩罚！屁的听从他的决定！我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所谓的规矩！”
之妤本来要再去抓她，听到她的话时却怔愣了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玉柒泷已经跑到了阿若身边，扶起他的头拍了拍脸，焦急唤道：“阿若！阿若！”
没有应答。
少年一脸惨白，紧闭着眼，除了脸，全身上下尽是血肉模糊。
玉柒泷心慌得像是随时能跳出来，她颤抖着探了探阿若脖间的脉搏，良久，在察觉到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后，终于抑制不住，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眼泪像是决堤一般，哗哗往下流，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球猛然接触到泪水，酸涩得她几乎要睁不开眼，费力将人从地上背起来，她缓缓得，一步一步朝旁边挪动，按之妤的说法，石缝前面的一小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
之妤看着她，目光渐渐沉下来，她怎么没有事？
直到将人放到地上，玉柒泷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半，瘫坐在地上，手上黏膩腻的，沾满的全是阿若身上的血迹。
“这……这……”
无垢看了阿若一眼，眼睛穆然瞪圆，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蓝色的衣衫已经被撕成了几乎一片一片，隐约能看到外翻的血肉，而且血还在不断往外流，没有止住的趋势。
玉柒泷没有理他，直接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之妤：“救救他，求你了。”
她知道这是蛊，在场的，怕是只有之妤能救他。
“……他破坏了规矩，这是惩罚。”之妤躲开玉柒泷灼灼的目光，看着远处。
……
玉柒泷抓了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深蓝的发带掉在了地上，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笑了，笑声变得越来越迷茫，她是真的有些不懂之妤：“什么规矩？他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你俩不是相依为命吗？不是还有同一个家吗？你为什么不救他？”
之妤不说话，面无表情，隐在长袖下的手却在轻微颤抖，她何尝愿意看着阿若变成这个样子，可她不能……不能……
“那你告诉我。”玉柒泷咬了咬唇：“到底要怎样才能弥补他的过失，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他。”
之妤没有说话。
玉柒泷急了：“你快说啊！他撑不了多久了！你说了，我替他做，刀山火海，我都替他去！”
之妤终于动了，她埋头，看着仰面看着她的玉柒泷，这一低头，遮住了本就模糊的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嫁给他。”
……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