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啊，人之将死，难道还会骗人？”
“我也信，我相信，他一定那样想过的。但是你信不信，如果再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的话，他还是会选择皇位的。”
蒙千言默然。
冷芙蓉挥挥手，让那些侍女下去了，片片玉簪花田外，她和蒙千言面对面地站着：“你应该不知道吧？皇上他是宫女所生的，他是先皇无意醉酒之下的产物。先皇是一个很慈悲的人，最起码，在外面的人看来他是个慈悲的人。可是，先皇却很不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他是宫女的孩子，也可能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胆小懦弱了。他的哥哥弟弟们，都是先皇喜欢的，他们持宠而娇，以欺负皇上为乐趣，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我原本姓安，我父亲是个读书人，在朝廷里是个很小的官员，我父亲不喜欢斗争，只喜欢读书和写字。我也一样，在众位官家小姐中，位微言轻。
我是宫廷里的角落里看见他的，他受伤了，他又被他的哥哥打了，可他要面子，躲在角落里，也不愿意有人看见他。我心疼他，用我的手帕给他擦去血迹，我后来想过，我们的感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蒙千言想了想，“那时候的皇上，就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吗？”
“不是，你听我说完。那时候，阿明哥其实还是很善良的，会给我打伞，会救济穷人，这么多年，我始终记着，那一支忽而出现在我头顶的伞，好像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有他在我身后，我就是安全的安心的。那时候我和他在一起，我爹也是理解的，我爹希望我和阿明哥能够平静一生。可是好景不长，阿明哥十七岁了，那时候的皇长子已经三十几岁了，阿明哥兄弟有十三个，夺嫡之争在所难免。可那些人，为了皇位真的不择手段，当自己的恶性被揭露时，他们就找替罪羊。没错，阿明哥那时候就成了他们的替罪羊。”
冷芙蓉的眼底充满了哀伤，“先皇怀疑他，把他吊起来，关起来，用刑逼供。他根本没有做的事情，非得要他承认。再后来，事情的真相被调查出来，他的清白被得以证明，可也没有人在意他到底是清白还是不清白，他的苦是白受的。我怀疑他变了，是因为我无数次看到他在河边发呆。而我肯定他变了的，是他亲手把他的亲兄弟按河水里，他那兄弟根本不会水——”
蒙千言吸了口气，“他终于参与了进去——”
“是的，他开始的时候，也许只是想报仇吧？可能手里操控别人命运的权力，使用了一次，人就会上瘾的。他变得疯狂起来，杀人也不再眨眼，所有的阴谋诡计突然变得手到擒来。或许那是他早就幻想过的事情，所以才那么顺手吧。为了得到皇位，他娶了他最不喜欢的女人，就是华氏皇后。”
“最不喜欢？”
“是呀，他告诉我，华氏的女儿眼里看不到他，华氏的女儿出言讥讽他。其实我懂，有些时候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好话。可就这样，他记恨了华氏的女儿。就算后来娶了她，后来生下两个皇子，他却吓得了狠手，让她成为废后。这样一个人，你确定再来一次，你就会跟我远走高飞了吗？”
蒙千言摇了摇头，“不会。”
“我离开他的时候，是他娶华氏女儿的那天晚上，我彻彻底底知道，阿明哥已经不是从前的阿明哥了。他爱我，我信，我爱过胜过皇位，我不信。”
听完了冷芙蓉的叙述，蒙千言久久的沉默着。
权力斗争，果然是一条不归路。
冷芙蓉望着她，“皇子妃，过不了多久，也许你就是皇后了。我们相识一场，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你。那宫廷里，没有什么人好人，就是好人进去了也不就是好人了。我希望你，别走了我们这些可怜女人的后路。”
蒙千言点点头。
她知道，冷芙蓉所说的可怜女人，是她自己，是刘贤妃，是华氏母亲，也是墨戈意。
这些女人，都是可怜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冷夫子。”
冷芙蓉嗯了一声，“我走了。”
冷芙蓉走出了几步。
蒙千言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冷夫子。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嗯？”
“皇上说过，你怀过身孕，你那个孩子其实生下来了是不是？”
冷芙蓉一愣，转而回过了头来。
蒙千言如实道：“你开锁的技艺，很像一个人。”
冷芙蓉无奈地摇摇头，“又没有逃过你的眼睛，是，我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子。但是皇子妃，我想你明白。”
“我明白，我只是想验证一下。”
“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明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夜明，永远都是夜明。”
“再次谢谢你，皇子妃。”
冷芙蓉舒了口气，仿佛了放松了很多一样，她的双目清明澄澈，大步迈向了前方。
冷芙蓉是可怜的，也是聪明的。
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什么时候该离开。
知道什么时候该说出来，也知道什么事情应该永远的隐藏下去。
“那我自己呢？”蒙千言喃喃，她突然有些迷茫了。
子衍和魏明儒是完完全全两种人吧？
她默默的想。
粥已经熬好了，趁着还温热，蒙千言要了两份，一份叫人给夜明送去，一份亲手带回了寝房里。
不知道子衍是不是已经醒了。
然而，她还没有踏进门槛。
里面传出来了是华兰依的声音。
“你明明都听到了，当年华氏的悲惨全部都是刘家人和皇上做的，我们华氏一族是委屈的，你当然要赶紧的，把我们华氏一族的名誉给恢复了！”
“是，母后，我知道你的要求是合理的。可是母后，你不要太着急，父皇的大丧还没有完呢。”
“没完又怎样，就在没完的时候公布于众，这样大家才能知道真相。我不着急？我怎么能不着急呢？”华兰依的语气焦躁得很，“你不要在这里躺着了，你赶紧去做。”
“母后，我只想休息一会儿。”
“傻孩子，等你登基了之后，你有的时候时间休息，整个大赫，都是你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