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水乡,总有一种迷人的气息。
若非是匆匆路途的惊鸿一瞥,
便或是桥上人丛的嫣然一笑。
耳曾听溪中小船的轻婉嬉笑,
犹记得绿瓦白墙中打闹声娇。
时值南宋理宗年间,地处嘉兴南湖。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肉饱实。
张惟新坐于湖边树下,吴侬软语传入耳中,虽不十分清楚,但细细分辨,亦可得其歌词。
“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
隐隐歌声归掉远,离愁引看江南岸。”
一阵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上。歌声自一艘小船之中发出,船里有几个少女和歌嘻笑,荡舟采莲。
张惟新嘴里面低低的发出声音,反复的咀嚼道:“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看江南岸。”
自华山一别,到此间世界,虽则不过数日之间,但时移事易,故友旧游,恐怕再不可得一见,人生在世,诚寂寥也!
话说这嘉兴南湖,乃是当地的一个大大有名的景区,平常闲时,少男少女们便放舟湖中,嬉笑取乐,更外地来的游客,若不到此一游,恐怕不敢说自己到过嘉兴。
因此,这日,除了张惟新于湖畔歇坐,静赏美景外,还有两个怪异的外地游客,隐在树下,也在听少女们的歌声。
一个是个中年道姑,但见她明眸皓齿,肤色白腻,看上去二十来岁,可神态间甚是娇媚,眉间眼角又隐隐含有煞气,绝不像少年之人。
另一人是个老者,青袍长须,隐在树中,张惟新没能看清楚他的容貌。
张惟新知道那道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赤练仙子李莫愁,此时武功未成,不愿意去招惹她,见小船远去,少女们的歌声渐不可闻,但站起身,离开了湖边。
江南有两个大名鼎鼎的陆家庄,而嘉兴只有一个,要想打听到,却也不难。
“又有人借宿?”
“少爷,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看模样,长得怪俊的。”
陆立鼎道:“你仍然招呼到客房安息,饭菜相待。”
张惟新吃过晚饭,忽听得院中聒噪之声大作,急忙赶出来看时,只见一个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动手。
靠墙处,一个看不清八九十岁的小姑娘,昏倒在地上。
张惟新抢上前去,拿起手腕一探,原来并没有什么大碍,察探伤势,原来是左脚骨折后,又被人以强力扭得错开。
张惟新于人体筋骨早已经详熟于心,此时虽然没有磅礴的内力傍身,但这数日之间,他勤加苦练,作为曾经的大高手,又是轻车熟路,因此内力已小有积蓄。
此时,他见小女孩已然昏死,正是治疗的良机,但以极高明的手法将她的脚骨再次震开。
那小女孩于昏迷之中,竟然痛的“啊”的一声惊呼,又醒了过来。
张惟新见她小小年纪,苏醒之后,脸色惨白,仍然强自忍痛,不哭不叫,不由得大为敬佩。
忽听得背后声响,张惟新急忙侧身避过,反手就是一掌,他内力虽低,但招式却强,一掌便把来袭之人打翻。
张惟新把小女孩抱在怀中,转过身去,见被自己打倒之人乃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张惟新心中暗道,“你竟然敢偷袭我?若不是我一时间没能适应身体,一掌拍出才发现自己年龄尚小,身体没长成,要不然,就算这一掌没有多少内力,也非得打得你吐血不可。”
那小姑娘见了倒地之人,口中急喊道:“爹爹。”
张惟新愣愣的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小女孩,讪讪的笑道:“啊,对不起,对不起,搞错了,搞错了,大爷请原谅。”
陆立鼎此时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他先前把全副精神都放在中年妇女和少年道姑的争斗上,忽听得女儿惨叫声,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男似乎正要挟持她,先入为主,以为张惟新和那少年道姑是一伙的,因此便朝他一掌攻去。
幸亏他见对方是个小小少年,手中留了些情,要不然,张惟新回敬的,绝对就不只是寻常狠招,而是一记大大的杀招了。
此时,中年妇女已经把少年道姑驱赶走了,通了姓名,原来是一灯大师座下弟子武大通的夫人武三娘,中年男子便是此庄的主人陆立鼎,那小姑娘是他的女儿,名唤陆无双。
当下,众人进了厅堂,武三娘给陆无双重新接了脚。
众人商量一阵,武三娘道:“陆爷,不是我小看于你,凭咱们这些人,就算是一拥而立,也万万不是李莫愁那魔头的对手。但我瞧逃也无益,咱们听天由命,便在这儿等她来罢!”
张惟新道:“那倒也未必。”
武三娘道:“小兄弟,我瞧你内功虽浅,但招数却高明得很,想来必是出于名家,你一个么,还是有家长在旁。”
陆立鼎心中一喜,“这小小少年,不过十三四岁,但于我偷袭之际,竟能反手一掌就打倒我,他家里的长辈自然武功更高,若得他相助,说不定真能避过此次大难。”
陆立鼎道:“小兄弟,还请你引见你家长辈一见。”
张惟新摇摇手,笑道:“我家长辈没在附近。”
武三娘、陆立鼎听了,不由得大为失望。
陆立鼎道:“小兄弟,既然如此,你还是赶紧离去,免得拖累了你。”
张惟新笑道:“我家长辈虽然没有在附近,但近日来,我常见得天空上有两中白雕在飞。”
陆立鼎不明白他的意思,张惟新看向武三娘,见她也不明白,便道:“武夫人的尊夫是一灯大师的高徒,中原五绝的名头,想必是知道的。”
武三娘道:“中原五绝之名,江湖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张惟新笑道:“那当今武林之中,除了五绝之外,哪一位算得上是武功第一?”
武三娘沉吟半晌,道:“当年第二次华山论剑,北丐之徒、东邪之婿郭靖力战五绝,未曾输了半招,五绝以外,当世以他的武功最高。”
张惟新笑道:“以他的武功,能胜得过李莫愁吗?”
武三娘道:“郭大侠的武功不在五绝之下,李莫愁岂能是他的对手。”
张惟新笑道:“那放着他这么一位大高手在,咱们何必坐而等死,却不向他求救?”
武三娘道:“郭大侠竟然到了嘉兴?”
张惟新道:“世上雕多得是,但白雕,却极为少见,而一对白雕,又在这江南之地,那就只有一个人有饲养。”
武三娘和陆立鼎此时都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陆立鼎道:“可是,仓促之间,却又到哪里去寻郭大侠?”
张惟新笑道:“那就要看看陆大爷舍不舍这份家业了。”
陆立鼎以为是张惟新想要索取钱财,道:“我全家人的命都要没了,要这身外之物又有什么用。张少侠若是能告知郭大侠的行踪,陆家所有之物,张少侠但凡看得上眼的,请任取。”
张惟新道:“我看上了这个庄子,你也舍得么?”
陆立鼎道:“有什么舍不得,二娘,去把房契、地契拿出来。”
陆二娘当真去拿了出来。
张惟新把陆二娘递过来的房契、地契一推,笑道:“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那郭大侠乃是北丐高徒,向来有侠义之名,陆家庄是江南有名的大庄,离嘉兴县城不远,咱们在庄中堆满柴禾,一把火烧起来,不愁郭大侠不来相探。他既然来了,那就绝不可能对陆大爷的事置之身外的道理。”
武三娘道:“高,高,高,小兄弟,我真不知道你的家长是怎么教的,我家的两个孩子比起你来,可真是……可真是,大大的不及了。”
张惟新道:“事不宜迟,陆大爷,你让家人把细软贵重之物稍微收拾一下,其他之物不可太过在意,咱们立马就点起大火吧。若是迟了,郭大侠来得比李莫愁更慢,咱们在这里的人,恐怕一个个的,都得没命。”
陆立鼎道:“地契、房契都在了,还有什么比命更重要的贵重之物,咱们这就搬柴来烧吧。”
十来个人,无论大人小孩子,当即搬来柴禾,约莫半个时辰,便点起熊熊大火来。
陆家庄素来是嘉兴名门,左右邻居见得他家起了大火,全都来救,陆立鼎当即拜谢了众人,却止住大家,不准救火。
那大火一旦在庄子里放肆起来,当真是直冲云霄,把整个嘉兴城都惊得喧闹不已。
郭靖、黄蓉正在客栈中歇息,听得外面喧闹,起床时,见嘉兴城外,有一处火光冲开而起,照得方圆十里都一派的通明。
又听得人人纷纷道:“是陆家庄吧?”
“不错,若不是陆家庄那样的大庄子,也烧不起来这样大的火。”
郭靖朝旁人问道:“敢问大哥口中所说的陆家庄,可是陆展元陆庄主的家里么。”
那人把眼一看郭靖,道:“兄弟是外乡人吧?”
郭靖道:“正是。”
那人道:“陆展元早已于三年前就死了,现在是他的二弟陆立鼎当家。这烧起来的庄子,正是他家。”
郭靖听完,转过脸,见黄蓉也是一脸惊色。
两人走至旁边,黄蓉道:“陆家庄是江湖中有名的人家,陆展元在武林中也颇有名声,他如今虽然已逝,但他的家人想来也会些功夫,即便不高,也决不至于如此大火,竟然丝毫没有人救火的样子。”
郭靖道:“蓉儿,你照好看大师父和芙儿,我去探探就回。”
黄蓉道:“靖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其实,以郭靖的功夫,天下之大,龙潭虎穴也可去得,只是他夫妇感情极为深厚,向来形影不离,因此黄蓉要一起去,倒不是担心之意。
郭靖道:“好,等我抱了芙儿,去大师父那里禀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