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那个被打的姑娘不知怎么的就发了烧。头两天还精气神饱满的做活计,到了第三天晚上,人又糊涂起来,众人心想,这人不是被聚气丹治好了么?怎么竟然又病了?难不成真是那个鞭子给打坏了?第四日,人翻了白眼,躺在灵屋里挣扎,一点也不像是要好的样子。第五日竟然卧床不起,整个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报告去掌事那儿。找了个万般不情愿的炼丹房弟子一看。鞭伤是好的干净了。可不止怎么回事,人依旧不醒来。曹泉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些聚气丹,请人来看病。
这门派内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士,哪里像凡人似的有个三病五灾的。
炼丹房弟子心高气傲。摸了把脉,心想:
“这凡人躯体,怎么承受的起修士的攻击,还用了灵力,这人可真是不知轻重。摆明了不想叫她活了。”
当着管事和弟子面前,他这话可不能说,掂量了渡紫峰这么多年的恩怨,决定闭嘴。只对胖管事说:“凡人躯体脆弱,如今连引气入体都没有,有病痛衰老都很自然,你们寻个地方让她静养。只是不要再吃储灵丹了。她又不是修士,吃了丹药如何克化呢?!”
”不过她这样,估计也活不成了。“
说到后一句,语气已经很不好。众人里,那大弟子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身上的凉气,心想,“还有气就行。”如果不牵扯自己身上就好了。以后教训那帮新人,可得掂量着了。险些要触犯门规矩,那可糟糕了。
门内最头一条规矩就是不得戕害门派师兄弟,违者立刻赶出门派。
正辉依旧是面无表情,他终是忍不住抬头去看管事的脸。捉摸着一会儿如何开口。
另一处,挨了打的姑娘陈莺被带回灵屋。
众人都知道她不能得救了,许多人都避开了她,以免沾染晦气。跟上去照顾她的,只有寥寥几人。令施语阳觉得意外的是,沐静姝也来了,他站在陈莺的门口许久。替她打来了筒泉水。又沉默的看着施语阳把水烧开,喂给病人喝下。
喝了多少,陈莺吐出来多少,一边咳嗽还呕血。看的人触目惊心。
施语阳摸了脉搏,却发现断断续续几乎消失。她妈以前学的是中医,她自己也堪堪学了皮毛,因为亲戚说:现在当医生工资也不高嘛,现在谁还看中医,都是西医。”
当时施语阳她妈是怎么说的,她满不在乎:“我就当一门手艺教她,”
后来母亲去世,就没有人教过她了。
陡然想起来,她立刻叫住了曹泉说:“她脉象紊乱,身上似乎也有旧伤,但这不是最严重的,”说完,曹泉脚步一顿。她问道:“那是不是.....”这女人面貌是最柔和的长相,偏偏是武将之女。
病床上的女孩子抬头,看到是曹泉,迷瞪的伸出手:“曹...姐姐。”又转头去看施语阳,似乎愣了一下:“施姑娘。”
屋子里众人还不信,全都簇拥在他旁边问道:“那炼丹房的师兄真的这么说?施语阳你会不会把脉?准不准啊。”“她刚刚就摸了一下,真那么准么?不会是唬人吧”“就是啊,这么大点人会不会医啊!”七嘴八舌说个没完。吵的蹇世博脑门青筋暴起。
他一巴掌砸过去,屋子里的蒲团给砸开了。
施语阳开口:“爱信不信。我走了。”后一句是对曹泉说的,她眼睛看过来,沐静姝却撇过脑袋,并不理会她。房间气氛立刻冷寂下来。
沐静姝站在屋外说:“既然活不过明天,咱们不如替她好生准备了,也好体面的走。”
四人半夜跑了一趟掌事住的院子,好说歹说。才讨了卷席子,一身女子穿的衣裙。原本吵吵嚷嚷嫌烦的蹇世博,意外的沉默下来,他摸索了半天,从腰上解下了块成色极好的玉坠,塞进了她嘴里。“我那儿传说,到荒川路上奈何桥,不给金银不让过。”他说话的时候,人已经硬了。和她关系好的一位女孩忍着不哭出声。哆哆嗦嗦的取下自己的银簪替她挽好了发。施语阳则剪下她原先的蓝色道袍,做了几朵绢花。
她手工还不错,硬是从看不出颜色的旧发带里,取出一根针来。绣上了一根根纤细的白色花蕊。
天终于亮了。
十五六岁的女孩安静的躺在那儿。身上穿着粉色的襦裙。
脾气差的千金小姐,也解下自己贴身衣服里带的长命锁,金灿灿的吉祥璎珞,挂在陈莺的脖子上。有人塞了铜钱到她手里。十几个人站在竹林中。天蒙蒙亮。卷着席子就在后山挖了坑。几钵黄土埋上去,众人低声啜泣起来。竹林外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簌簌的落叶响声。风吹在人的身上,明明是温暖如春,却忍不住瑟缩起来。
这么过了几日,有人开始跟他们说:
“掌事决定提前令你等开始修炼,从即日起不必再做活,直到引气入体为止,你们上头的师兄师姐们可没这么好运气,都是足足做了一年多杂活儿才摸着修炼的边呢。”
众人耳濡目染,早就对修炼生了期待,各个都摩拳擦掌准备起来。
施语阳却因为陈莺的死纠结了好几天,当日在场几人,都有些神色倦怠。她问汶恭说:“你知道那些去了山下的弟子是在哪么?过的如何。”
施语阳垂首:“本来我也该下山的,没想到山上生活如此不易,我更不敢想山下的生活。他们当杂役理应更辛苦了。”
汶恭呆住:“你还想着那些人。你忘了,咱们现在出不去。”他一甩袖子,神情也有点苦恼:”这个啊...我真不知道如何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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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死了个弟子,他们生怕再出事情了吧。”听到要去修炼,一旁的叶长笠手指摸着下巴说。不过其余人都很高兴,毕竟有了之前那般的例子,他们现在最迫切就是能引气入体,早日摆脱现在的困窘。
蹇世博不甘的开口:“也是了,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弟子,好端端的死了个,就是上头查下来....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晓得堵我们的嘴。”
“...这可不是堵嘴,只怕是唯恐事情闹大。”施语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