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不能携手君临天下,铮哥哥惟愿与华子策马天涯。”黎铮俯首在我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华子在意皇后的名分么?”
我整个人都傻了,黎铮他竟然为了与我在一起,甘愿放弃皇位!这可是他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才重新打回来的啊!
有一种感动叫喜极而泣,但是我没泣。
我反而笑了,侧首靠着黎铮的肩膀,哑声道:“你不当皇帝,我就不在意。”
黎铮朗声大笑,狂恣不羁:“若无红袖添香,黎铮此生再不提那朱砂御笔,批那繁琐奏章!”
话音一落,黎铮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再没回头看一眼。
越过珠帘,便听得老祖宗一声断喝:“站住!”
黎铮脚步一顿,仍没回头:“母后还有何吩咐?”
“你走了,这江山怎么办?皇帝,你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怎可如此任性?”老祖宗快步上前,走到我们面前,指着黎铮的鼻子质问。
黎铮冷然一笑:“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娶,自己的女儿都不能认,敢问母后,天下需要一个如此窝囊的皇帝么?”
老祖宗气息一滞,身子晃了晃。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负了心爱的女人,是为品行不良;有妻娶不得,有女认不得,何来齐家之说?没有华子深入敌方,九死一生,殚精竭虑,母后自问,依着当时的形势,您的儿子当真能凭着一己之力治国平天下?”
黎铮字字铿锵,目光坚毅。
我第一次感觉到黎铮的怀抱是那么坚实硬朗,他的形象是从来没有过的高大伟岸,好像天塌下来,他都能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撑起来,绝对不会伤着我一根毫发。
黎铮是从老祖宗肚子里出来的,老祖宗最是了解他那执拗的性子,他说一,就绝对容不得旁人说二。
对峙了许久,老祖宗长叹一声,黯然道:“皇帝啊,哀家也是不得已。哀家……”
“儿子不难为母后,只求母后也莫要难为儿子。”黎铮冷声打断老祖宗的话。
方嬷嬷上前一步,表情十分痛惜:“皇上,王爷,请容老奴说句话。太后并非是容不得王爷,这一点,皇上与王爷都是心知肚明的。王爷突然晕厥难产,太后在佛堂里跪了一天一夜,生生晕过去了。听说王爷诞下娇儿,却一直昏迷不醒,太后念了三天两夜经。”
“老祖宗怜惜华子,华子是知道的。”我哽咽道,“只怪这孩儿来得太不是时候,令老祖宗与皇上为难了。”
“不关你事,孩子是我让你怀上的。”黎铮温柔地说,冲我微微勾唇,强扯出一丝笑意。
他的自称已经从“朕”变成了“我”,这一下,老祖宗彻底急了。
“皇上对华子一片真心,华子此生已无所求。华子背负不起万世骂名,更不敢以一己之身连累天下百姓。皇上,你我命该如此,强求不得,你安心做你的皇帝,我继续当我的王爷,咱们的女儿,你将她收为义女,如此,孩子便可常常陪在你我膝下。只是做不成夫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知道我内心已经哭成狗了,做不成夫妻,很有什么大不了好吗?
黎铮剑眉一皱,冷声道:“胡说!黎铮此生,非韶华不娶!不能以皇帝的身份迎娶,那便以平民的身份迎娶,不论如何,我总要你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和黎铮这一番秀恩爱,老祖宗着实是又气又无奈,黎铮这人是个驴脾气,犟起来亲爹都不认,老祖宗劝不住他,完全没辙,气得拂袖就走。
我担心地看着老祖宗离去的背影,问道:“老祖宗病体初愈,你这么气她,会不会出事?”
黎铮眉目间笼着淡淡的担忧,看了看我,叹口气,无奈道:“母后没有我,照样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她会过得很好。可是你没有我,要么就是南楚逆后,要么就是未婚生子,咱们的女儿也是见不得光的野种。华子,我说过,再不让你受一丝一毫委屈。”
我靠着黎铮的肩膀,安心地闭上眼睛,低声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我总是听你的,你说走,那便走。”
黎铮抱着我,拢紧了锦被,道:“那就走吧,不论如何,先送你回王府。”
我抱着孩子,半坐半躺在软轿里,黎铮在外边小心翼翼地护着,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我知道他会保护好我们母女的。
刚到内宫外廷交界的正阳门,老祖宗便亲自追了过来,我透过轿厢的小窗,看见老祖宗向来雍容端庄的发髻都有些散了。
心里一疼,这件事难为的,不仅仅是我和黎铮,老祖宗心里的难受决不比我们少。
黎铮冷眉冷眼地与老祖宗对视,冷声道:“儿子拜谢母后,冰天雪地,劳母后亲自送行,儿子真是不孝至极。”
老祖宗眼圈红红的,定定地看着黎铮,许久,才哽咽道:“哀家老了,脑子糊涂了,许多事免不了想岔了。皇帝既然已经亲政,便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我心里一酸,眼里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
先是嫡孙不是亲生的,再是杜氏叛乱,连氏掌权,前几日又死了唯一的孙子,今日她的儿子与素来宠爱的孩子又联合起来要离开她,小孙女又不能认……
倘若我是老祖宗,我怕是早就崩溃了。
不过不论怎么说,老祖宗这一关,算是过了!
这么来回一颠簸,我就从慈安宫偏殿转移到了乾安宫,原本是要去正殿寝宫的,但为着避讳,我执意不肯,便去了偏殿。
傍晚时分,琼姿来了,陪着我说了会子话就走了。那丫头的春心荡漾得不行不行的,天天往我家跑,美其名曰时时转告我的消息,其实她就是奔着夜雪去的。
过了老祖宗那一关,接下来,就得找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我进宫,并且承认孩子是黎铮的骨肉。
这件事的的确确很为难,黎铮可以用放弃皇位,离宫出走来逼迫老祖宗妥协,但他决不能用这一点来逼迫天下人,天下人可不会买账。
我一筹莫展,黎铮却淡定得不行。我问他,他却只丢给我一句“好好做你的月子,别操那么多闲心”。
是闲心么?那可是我的终身大事啊!
正月二十四,就在孩子出生的第九天,国寺爆出了一件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
静方老和尚,也就是那个说我被恶鬼缠身,需要童年元阳镇守的家伙,捧着一方玉璧进宫了,说是天降祥瑞,赐福于东黎。
玉是上好白玉,却有些玄乎,内里透出一个万字型的符号,旁边横伸出一枝含苞莲花,茎干却是微微歪斜的。
而后钦天监上奏天有意象,紫微星日渐西移,停留在慈安宫正上方,大放异彩,十日来光芒不断,位置也没再改变。
万字是佛家的标志,集一切吉祥功德,莲花更是佛祖座下圣物,莲花横斜,指示的方向正是皇宫。
巧的是,我闺女脚底板上刚好有那么一个模糊不清的青色印记,并不是很明显的万字型,但若是硬要说是,多看几眼,也就觉得有几分像了。
黎铮这一手,高!实在是高!
踩着一切吉祥功德出生的孩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生得出来的,那得是天命之人,而这孩子,更是有佛门庇佑的。
瞧瞧,黎铮只不过用了一块玉,就将我闺女从野种变成了受命于天,得佛祖庇佑的祥瑞之子。
更过分的是所谓紫微星之说,紫微星那可是帝星,主逢凶化吉,逢吉更吉。我的孩子是受佛门庇佑的,我生产的时候,紫微星高照,保佑我平安生产,那说明我是命宫主紫微星的贵人。
娘哎!幸亏我不是男人啊,要不那可是能造成天下大乱的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黎铮搞的鬼,愚民而已,当不得真。可老百姓吃这一套啊,天意这东西,能揣测出来的就那么几个,钦天监都发话了,谁还敢有异议?
当然,对于我未婚生女之事,还是需要作出一个解释的,这个解释就是皇帝幸襄王,珠胎暗结,恰逢国难当头,襄王为君主分忧,不惜以一己之身深入敌营,巧施妙计,败西梁、灭南楚,大获全胜,皇帝以大智慧勘破南楚离间毒计,君圣臣贤,共保太平。
虽然还是我跟黎铮有一腿,没名没份的就鬼混了,但好歹解释了孩子的来历,以及我这身子到底给谁了。
御赐同时,大街小巷的茶馆子突然兴起了说书狂潮,关于我和黎铮的各种版本的说法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俩真心相爱,皇帝为了保护我不被后妃所伤,因此暂时没让我入宫。至于南楚的那一段,直接把我说成了三贞九烈、大智大勇的女英雄、女豪杰,就差没直接说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了。
黎铮这招,也是醉了。
但是不可否认,这种损招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老百姓吃这一套,至于朝中文武百官,当然也有质疑的,但是连老祖宗都默许了,黎铮更是强硬地给我撑腰,再加上我那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作风,他们也就叫了两声,没敢多说什么。
老祖宗下了懿旨,将我嫁与黎铮为后,婚期定在四月二十六。我照常在乾安宫坐月子,等到出了月子,再搬回敬安王府。
黎铮是强烈反对我回王府的,但这一次,老祖宗说什么都不肯让步了,执意将我撵了回去,否则皇室还得再丢一次脸。
我们俩自知理亏,老祖宗已经一再退让了,我俩也不好蹬鼻子上脸。
出了月子之后,黎铮又死皮赖脸地强留我在宫里住了几天,到了二月底,老祖宗硬是派了方嬷嬷亲自将我押回了王府。
因着我要成亲了,黎铮下了旨,让老爹从前线赶回来。
襄王嫁入宫中为后,这可以说是近年来整个东黎最为轰动的大事,婚事准备得如火如荼,奢华得简直能闪瞎我的狗眼。
回到王府的当天晚上,我刚喂完女儿,让乳母抱下去哄睡,屋子里突然多了个人,我毫无防备,猛然被扑在床上,还没完全系拢的衣襟一下子就被扒开了,一颗脑袋猛的凑了过来。
不用说,能对我做出这种死不要脸的龌、龊事儿的,除了黎铮就没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