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叫糟,真把琼姿折腾哭了,那又是一桩大麻烦,这货可能折腾了,不闹个天下大乱,是万万不肯消停的。
一个念头没转过来,琼姿那货居然奋力挣扎起来,她本就是被拦腰挂在树枝上的,也不知卡得紧不紧,她那么一挣扎,树枝就开始晃,我大叫一声“不好”,却见琼姿重心不稳,头朝下脚朝上地跌了下来。
完了!
这距离说高不高,说低可也绝不低,真要是头朝下栽下来,撞到坚实的地上,不说脑浆迸裂,晕个三五天的是最起码的。
我一时傻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一阵风从我面前刮过,风停住的时候,琼姿已经稳稳地落入了夜雪怀中,她那半嗓子尖叫也卡住了。
我砰砰狂跳的心一下子停住了,额头猛的沁出一层冷汗,僵硬的四肢一软,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夜雪连忙放下琼姿,上前扶起我,关切地询问。
我摆了摆手,颤声道:“天恩阁的守卫森严,怎么琼姿叫了那么长时间,也没人来救她?”
夜雪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没做声。我立时反应过来,自从夜雪来了之后,天恩阁的守卫已经全部撤换成了梅花谷的人,夜雪丢出去的人,梅花谷的属下肯定不会去救。
我原以为,琼姿一定会大发雷霆,我甚至已经做好她一发火,我立刻晕倒的准备,却见她闷闷地没做声,耷拉着脑袋,有细细的抽泣声传来。
我心口一紧,这孩子该不会是吓傻了吧?正要问,却见她极快地抬起头,往夜雪身上瞥了一眼,立时收回了目光,复又低下头去,仍旧是默不作声,趋着小碎步走到我身边,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越发惊奇,这货绝对刺激受大发了,不行,我得好生安慰安慰她,可别让她憋着一口气,以后再给我使什么绊子。
这大年初一的,真是闹心啊!
用罢早膳,进宫给老祖宗请了安,而后在宫里陪着说话,用膳,一天就这么不疼不痒地过去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啊!
琼姿倒是没给我使什么绊子,她居然强烈要求去我家!老祖宗倒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了,老祖宗大约是觉得对不住她,因此给了她很大的自由。
这一自由,就自由得没完没了了,琼姿赖在我家不走了!然后,画风突变,她居然有事没事,就喜欢在夜雪面前晃荡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货春心动了!她那颗揣了十七年的春心,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动了,对象居然还是夜雪!
敢情她只记住了夜雪抱住了她,将夜雪把她丢上树那茬忘了个一干二净啊!
“唉!”这已经是今儿晚上上床之后琼姿叹的第二百八十一口气了,天知道她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哀怨。
“勺子,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啊!”琼姿推推我,自己睡不着,也不让我睡。
我撇撇嘴,不屑道:“想法子干嘛?泡我哥啊?我说琼姿你是不是脑子坏了,那是我哥啊!哪有帮着旁人泡我哥的道理?”
琼姿立时炸毛了,指着自己的鼻尖,怒冲冲道:“什么叫旁人?我是旁人吗?”
“嗯,不是,你不是人。”我懒洋洋地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睡了。”
琼姿气哼哼地捶了我一拳,翻身背对着我,哼哼唧唧了好一番。
窗纸上的影子一晃,我暗暗偷笑,刚才那番话夜雪听了个一清二楚,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正月十五,过了十五,就该上朝了,今日照例是要进宫的,虽则如今我已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不能再处理什么政事了,但规矩还是不能坏了的。
用罢早膳,我便与琼姿一道进了宫,给老祖宗请了安,瞧着阳光灿烂,温煦如春,我与琼姿便陪着老祖宗去园子里散散心。
这一散心,就又碰上了煞风景的人。
黎虔穿着一身粗布袄子,裹得像一只圆溜溜的球,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他身后跟着个宫女,那宫女嘴里不时叫道:“大皇子,这边!错了!是这儿!”
瞧着去的方向,正是慈安宫,因为有花木挡着,他们一时没瞧见我们。老祖宗一瞧见黎虔,脸顿时拉得老长,怒冲冲地几步走了出来。
黎虔正跑着,冷不防老祖宗从侧面走出,他一个两岁的孩子家,哪里来那么快的反应,一下子撞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撞上老祖宗的腿,老祖宗一闪,他就撞上后头的宫女了。
看着那个粉粉嫩嫩的小身影,一张胖乎乎的小脸皴得起满了细细的痂,我心里顿时一阵闷疼。
老祖宗冷着脸,怒声道:“来人,请皇上到慈安宫来,带罪妃连氏!”
这孩子的生死,就着落在今天了!
我捂了捂心口,生疼生疼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要做母亲了,对着别人家的孩子,我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怜惜喜爱之感。虽则他的黎铮与别的女人生的,可我居然没有半分怀恨。
一世荣华与他已经无缘了,但愿能保住一条命吧!
到了慈安宫,没多大会儿,连氏就被带来了,黎铮也很快就过来了。
连氏跪在地上,黎虔紧挨着她跪着,小脸上布满疑惑与怯意。
黎铮看了看连氏与黎虔,一言不发地走上去坐着,目光便落在了我脸上。
“大胆连氏,你可知罪?”老祖宗一拍桌子,怒声责问。
连氏俯首,朗然道:“臣妾不知。”
“你逼宫夺位,勾结外戚,谋害妃嫔,你竟不知?”老祖宗怒了,连连拍桌子,我听着那砰砰声,真不知是该心疼桌子,还是该心疼老祖宗的手。
老实说,我还真有点为连氏叫屈,不论事实真相如何,这个罪名是万万不能认的,这三条哪一条都是死罪,一旦认下,那就是个死。
“老祖宗明鉴,当日新帝登基,只因奸人作乱,误传噩耗,虔儿登基也是老祖宗一力做主,这‘逼宫夺位’的罪名,臣妾实在担不起。至于勾结外戚,谋害妃嫔,请恕臣妾无知,不知此罪名该从何说起。”
连氏抬起头,一双盈盈大眼中蓄满泪水。她本就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此刻粗布衣衫,不施脂粉,倒如出水芙蓉一般,自有一股天然风韵。
老祖宗柳眉一竖,怒道:“你所犯罪责,桩桩件件都是有根有据的,天下人有目共睹,岂是你单凭着口舌之利便可推卸的?你既然不肯招认,哀家也并非定然要你的口供。你连氏一族都去了地下向列祖列宗请罪,你也去吧!”
老祖宗的态度太坚决了,连氏的垂死挣扎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黎铮全程观望,根本没开腔。
连氏怔了一怔,眼泪刷的一下就滚落下来了,蓦地一把抱住黎虔,泣道:“臣妾自知大限已至,不敢求老祖宗开恩,只是虔儿……虔儿是皇家骨血,更是皇上的长子,只求老祖宗与皇上网开一面,留虔儿一条活命!”
我心口一紧,整颗心都揪起来了,黎虔这条小命,是取是留,就看老祖宗一句话了!
老祖宗掀了掀眼皮子,冷冷地瞥了一眼黎虔,白眼一翻,抿了抿嘴唇。
这么一个小动作,顿时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黎虔虽然是皇上的长子,可毕竟是庶出,老祖宗并不是将他当成命根子一般来宠。那时老祖宗可以为了救黎睿而硬要黎虔输血,就摆明了不怎么爱惜黎虔。
如今又出了这么一档子皇家最为忌讳的事,黎虔这条小命,怕是悬了!
我暗暗叹口气,正掂量着是否该说个情,又是否能说下来这个情,却见连氏带着泪笑了。
连氏温柔地看着黎虔,亲了亲他略显粗糙的小脸,哀声道:“也罢……虔儿犯了忌讳,即便老祖宗留他一命,他日后也将会生不如死,与其活着受罪,倒不如随我这个做娘的一起去了,至少黄泉路上,我们母子相伴,虔儿也能安心些。”
我心里一苦,情不自禁地鼻头一酸,眼里扑簌簌就掉下来了,膝盖一软,就跪下了,刚要开口求情,却见老祖宗抬了抬手,将我还没出口的话给闷了回去。
老祖宗这是铁了心啊!
这时,黎铮淡淡地看了一眼相拥的连氏母子,道:“虔儿年幼无知,朕可以留他一命。”
老祖宗看了看黎铮,再看看黎虔,并没有说什么。
我舒了一口气,连氏罪有应得,死有余辜,黎虔并没有犯错,虽则以后的日子必然万分艰难,但能够留住一条命总是好得。
岂料,就在这时,连氏突然放声大笑,泪落如珠:“多谢皇上隆恩!皇上肯留虔儿一命,臣妾万分感激,只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