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王府大门,就有仆人跪地请安,向我祝贺恢复王位之喜。我心里一苦,老祖宗的动作可真快!然而脸上却不敢泄露分毫,强撑着笑脸,貌似淡定地回到松风堂,先领着方嬷嬷进了内室,接了项圈,谢了恩,打发了赏钱,送走方嬷嬷,我才能回到屋里歇一口气。
自我进门,娘就呆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肚子,要不是碍于方嬷嬷在场,她的身子又虚着,早就跳起来了。
“娘想问什么,就问吧。”我苦笑了笑,不知该从何说起,索性让娘来问吧。
娘张了张嘴,憋了半天,才幽幽地说:“华儿,你可回来了!”话音一起,眼泪就随之落下,一句话说完,娘已经泪流满面。
“月中最忌忧思,娘,你别哭。”我心里一疼,撑着老腰挪到床边坐下,强笑道,“华儿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咱们韶家上下也都还好好的,娘,这是喜事呢!”
娘抹抹眼泪,哽咽道:“华儿,你……发生了什么事?”
我摸摸肚子,咧嘴一笑,故作轻松:“除了皇上,还有谁能让我发生这样的事儿?这些年来,皇上与老祖宗对我的态度,娘也是清楚的。”
娘愣了片刻,舒展了眉峰:“皇上也太性急了,连个名分都等不及给么?”
如果娘知道黎铮那厮两年前就急火火地把我那啥了,我猜她一定会吓傻。
“华儿,娘一早就知道,你的婚事由不得爹娘做主,你虽不是皇室血脉,但皇上重视你,太后宠爱你,你的婚事必然是着落在皇室亲族身上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皇上!”娘一边摇头一边说,叹口气,接道,“华儿,宫门一入深如海,你……”
我握住娘的手,强笑道:“娘只管放心,皇上对我情深意重,不会委屈我的,我也会保护好、照顾好我自己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反正娘一直待在梅花谷,又怀着身孕,对于外间的事情,她一定几乎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必要说太多。
如今身子越发沉重了,我陪着娘说了会儿话,就打算回房休息,刚一走出松风堂,就见韶芳提着一个食盒来了,老远就冲我笑。
我心里又是一阵窒闷,韶芳也是个难事儿啊!她都十八了,还是个老姑娘呢!梁景辰我倒是带回来了,可该不该将人交给她呢?
“华儿?华儿?你在想什么呢?”耳边突然想起韶芳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很温柔,如春水一般温软绵淳。
“在想梁景……啊,不,没什么……没想什么……”我猛一醒神,呵呵干笑两声,“姐姐是要给娘送点心么?”
韶芳点点头,道:“前些日子学着做点心,颇合大娘心意,寻思着大娘如今产后气血亏虚,便做了些枣泥豆沙糕。华儿若是喜欢,稍候我给你送些过去。”
我点点头,与她别过,闷闷地回天恩阁。
我这桩破事儿,可真是愁死个人啊!
没愁多大会儿,我就迷迷糊糊的,神智有些不清楚了,睡意越来越浓,却听门口响起韶芳的声音:“华儿,你在吗?”
“在的。”我恹恹地应了一声,强撑着坐起身来,靠着床头雕花木栏,等着韶芳进来。
韶芳快步走进来,没走几步,眉头就蹙起来了,折身过去,将外间的窗户打开了一扇,回过身来,笑着说道:“华儿怕冷,可也不能将屋子关得这样严实。你这屋里四角都燃了炭盆,炭气太重,仔细伤了身子。每日定要记得开窗通风,只需将外间的窗子开一扇,再将帷幔帘子掀起一些就好。”
我心里一暖,韶芳如今真是越发温柔了,抛开过往不提,她现在完全就是个温柔娴淑的好姐姐。
可惜这样好的女子,居然遇人不淑,白白蹉跎了年华。
当初韶芳亲口对我说要我操持她的婚事,可我真拿了一大摞青年才俊的画像给她挑,她却挑了个最差劲的,我估摸着,她是心如死灰,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想帮助她解开心结,让她走出阴影,一辈子太长,随意将就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余生会更加痛苦。
“我记下了,姐姐坐吧。”我冲韶芳笑笑,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韶芳拿了两个软枕给我垫在腰后,才侧身坐了,温柔地看着我,许久,才缓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哦?”我挑眉笑问,所有人都相信我死了,韶芳为什么会相信我没死?
“虽然我以前一直不肯承认,但是华儿,你在我心里是很神奇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韶芳勾唇一笑,眉目宛然,虽不如画,却令人十分舒心。
我居然是韶芳的偶像啊!
好荣幸!好惊喜!
韶芳看看我的脸,再看看我的肚子,眉头微微皱起,道:“华儿这肚子,瞧着总有六七个月了,可脸上却没见什么肉,这些日子,不必说,也是十分艰难的了。”我淡淡地摇摇头,道:“也没什么,都过去了。姐姐这些日子可好?”
韶芳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有些茫然:“没什么好或者不好的,总还是老样子,只是心里不再如从前那般偏执,也算是好了许多了。”
“姐姐如今……可有中意的人了?”我试探着问,仔细打量着韶芳的脸色。
韶芳淡淡一笑,道:“姐姐都十八岁了,早就错过了最好的时候。倒是你,华儿,你如今怀有身孕,却还没成亲,婚事会有难处吧?”
韶芳啥时候变聪明了?
我咧嘴一笑,傲然道:“姐姐不是说了么,我这人是很神奇的,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不到的。”
韶芳回我一笑,目光落在我肚子上,十分慈和,温声道:“瞧过太医了么?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么?”
我摇摇头,无限郁闷:“太医倒是瞧过了,可是皇上一句话都没让我问,就把人打发走了,说是等着孩儿出生时好惊喜一把。”
韶芳淡笑道:“可见皇上对你是真心的,居然能忍得住不让太医说,还不许你问。”
“这就是真心?我猜他肯定要偷问的!”我龇牙咧嘴,夸张地大叫,韶芳如今的智商好像不那么感人了,还是不要跟她多说了。
韶芳笑笑,拉住我的手,叹道:“华儿,皇家不比王府,宫门深深,你日后……罢了,你为官多年,自然懂得应对之道,日后定要万分谨慎,保全自己。”
这话说的,怎么跟我不是要嫁给黎铮当皇后,而是要进宫送死似的?
我拍拍韶芳的手背,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韶芳又道:“你呀,都要做娘的人了,可要稳重点,莫再一惊一乍的,仔细吓着我外甥。”
韶芳每一次看我的肚子,眸光都变得异常温柔,就跟我娘看我似的,可见她对我这个孩子是很喜爱的。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道:“喜欢孩儿,你自己生呀!”
韶芳闻言,脸色一僵,只片刻就恢复如常,淡声道:“华儿别取笑姐姐了,我都已经十八岁了,哪里还能嫁得出去?你若真是操心我的婚事,就早些将孩儿生出来,等你养好身子,有了精力,再来为我筹谋。”
啧啧,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我凝目瞧着韶芳,想了想,试探道:“姐姐如今可还在意往事?”
韶芳倒是爽快,分毫没跟我装傻,只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道:“只怪年少太轻狂,错把糟糠当成粮。我只恨当初太傻,让人当了枪使,白白害了咱们韶家的后代。”
“既然姐姐已经释怀了,那我就放心了。”我舒了一口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欠了咱们韶家的命,那是必然要以命偿还的。”
韶芳闻言,微微一怔,问道:“华儿的意思是……你要杀梁景辰?”
我点点头,正色道:“于公,西梁南楚相勾结,企图祸乱我东黎江山,梁景辰又是潜逃的质子,杀他是为国除害。于私,他欠我韶家六条人命,我杀他是为报家仇。”
韶芳只是默默地听,等我说完,她眨了眨眼睛,停顿了片刻,淡声道:“你做事情有你的道理,我虽然未必能够理解,可是我相信你,也支持你。”
我那叫一个感动啊!韶芳要是早能够这样对我,那该多好啊!“那我等会儿就下令,了结了梁景辰吧,养着他还得费咱们家粮食呢!”我说着,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越发困倦了,朝韶芳歉然一笑,道,“我想睡了,姐姐这几日照顾娘也十分辛劳,早些回去休息吧。”
韶芳站起身,先扶着我躺下,又细心地给我掖好被角,温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出去了。
瞧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恍然,心里有些堵。
一觉醒来,狗蛋向我禀报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