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许氏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瞥了瞥,深夜里隔了些距离,看不太真切,只见一片火光刺目,连忙问道:“火怎么样了?”
“大得很,十几间厢房都被烧了,这会整个西苑的人都起来灭火了,水够,天亮之前定是能灭的,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前几日大少爷辛苦弄回来的那几匹西域好马,怕是成灰了。”
“这……这……”大许氏急得说不出话来,这会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马啊!她关心的是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曲听怡微微一笑,温柔似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心,这才略一蹙眉,满脸担忧向管家道:“管家糊涂了!这等关头,还能顾得上马吗?娘亲担心的是大伯一家呢!”
管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话道:“是是,是小的老糊涂了,大爷一家没事,自己从火场里出来了。”
母女俩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惋惜和怨怼,该死的,虽然不知道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却居然没将那一家四口给烧死!
一个断了臂的残废,再加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却偏生有那么硬的命!
“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灭火!若是再惊动了老祖宗,可有你们好看的!”
大许氏这一吼,管家便吓得一个激灵,忙连滚带爬地去灭火了。
该死的人没死,反倒是房子被烧的七零八落,大许氏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就要走,却见爱女抬步又往火场方向走去,一个激灵便道:“听怡!那地方腌臜下贱,去哪做什么,也不嫌脏。”
曲听怡柔柔一笑,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娘,您不觉得,这火……有些蹊跷吗?”
“蹊跷……?”
“这都到了黄梅天了,更深露重雨水多,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走了水呢?而且哪都不烧,却偏偏烧了这,娘不觉得奇怪?”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些奇怪,清明刚过,连日阴雨,连柴火不好好保存都快湿的点不着了,轻易又怎么会起火呢?
“你是说……”难道是这一家四口使的诡计?要不然为何偏偏这一家四口毫发无伤?而且这是忠义侯府最差的屋子,这一片都被火烧了,那也就是说……她势必只能给他们一家安排更好的屋子了!
但是……
想了想这几十年来都畏畏缩缩的小许氏,又道:“不……不会吧……”
小许氏是府里唯一一个庶女,而自己则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她性格木讷不讨喜,自出生起就受自己的打压,闺中是如此,婚后更是如此,哪怕婚后是堂堂的侯爵夫人,从身份上已经压了自己一头,也依然习惯性地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忍耐着自己的压制和剥削,她实在是难以想象,这样的性子,居然会纵火以对抗自己的权威。
曲听怡的目光里却透着阴郁,微微一笑:“娘……大伯母自然是不敢的,可,大伯母生了个好溯儿啊。”
那小子,可机灵着呢,要说,这一家四口里,最难摆平的人,反而是这最小的孩子!
思及此,大许氏也有些动摇,曲听怡便又道:“再说了,娘,大伯重伤昏迷,大伯母又刚从火场逃生,您现在可是这侯府的主人,总要去看看不是,爹爹如今也正焦头烂额的呢,可不能再平白无故让人抓了把柄。”
闻言,大许氏便挽着曲听怡的手,一块往火场方向去了,步履端庄而高贵,连脸上神色都带着优雅:“还是我的听怡想的周到,不愧是以后要做太子妃的姑娘。”
“娘!说什么呢!女儿不要面子了!”
大许氏见她一脸嗔怒娇羞,反而轻轻一笑,满心满眼,都是这倾城之色的女儿日后风光嫁入太子府的景象。
届时,她可真就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了啊。
小听溯装哭都装累了,老远见婶娘母女俩来了,一边暗道姐姐可真是料事如神,一边又悄悄掐了装晕的曲听泷一下,曲听泷在一片嘈杂之中装晕也挺累的,被他这一掐,立马“悠悠转醒”,趁机打量了一眼,逐渐走近的母女二人。
呵,不愧是霸占了鹊巢的鸠啊,虽是被突然叫醒的,因此发髻松散,毫无点缀,但身上穿的睡衣却是绸缎质地,柔软而光滑,她再怎么不识货也能一眼就看出是价值不菲的布料,反观自己,这正儿八经的侯府嫡小姐穿的不仅是麻布,还打满了补丁,更主要的是,因为布料太过粗糙,甚至还有点硌人。
再看那母女俩,大许氏已经年逾四十,却依旧保养得宛若二八少女,不施粉黛的脸依然是吹弹可破,美艳动人,珠圆玉润的身材丰满得恰到好处,更不要说才十五岁的曲听怡了,肤如凝脂眉如远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这会发髻歪在一侧,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几分睡眼惺忪,看上去却反而平添了三分慵懒,格外高贵而优雅,啧啧,但凡是个男人,都很难不对这样浑身自带贵女气息美丽少女动心吧。
……如果对方看不出她肢体和表情里透出的傲慢和心计的话。
不过没关系,有心计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她都看不透。
曲听怡抚着泪就来了,直奔小许氏而来,一把就把她揽住了,呜呜直哭起来:“大伯母,你可吓死听怡了!听怡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伯母和泷儿溯儿了……”
小许氏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看清了来人,便一道哭了出来:“听……听怡!”
这场面,任谁看不得夸曲听怡一句孝顺伯母的慈悲心肠?
便是小许氏本人,都一心以为这曲听怡是个孝顺长辈体恤弟妹的好长女,性子温良敦厚,最是娴淑。
“伯母可有受伤?我这就给伯母叫大夫!”
“不打紧不打紧,伯母没事的,有你这么关心伯母,伯母便知足了。”小许氏是典型的奉献型人格,哪怕是有人担心自己,都会觉得不安和亏欠,更不要说是主动做出什么要求了。
大许氏就笼着袖子,站在一旁不做声,只听曲听怡又道:“大伯母受苦了,也不知这样天气里,怎么就突然起了火。”
“多亏……多亏溯儿机警,及时叫醒了我,我才来得及把你伯父救出来,要是再晚一步……”
“哦……”曲听怡站起身来,拉长了语调,若有所指似的盯着小听溯看,“原来是溯儿弟弟的功劳啊。”
……厉害啊。
上来就先针对最好骗也最不设防的小许氏,感情牌一打,轻而易举地就把小听溯给套了出来!
不过,她天才女心理学家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