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哈达,那也是她心里曾经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她仿若回到某个地方,天好蓝,云好白,清风在吹,哈达在飘,她穿着一身藏民衣服,接受某个人将哈达挂在她的颈上。
回到家,如她所料,爸妈都已经睡了,她换了鞋,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进浴室洗了个澡,又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她是能不和妈妈碰面就不碰面,长到三十五岁,催结婚的唠叨听了十年,现在更是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她惹不起,只好躲了。
不用担心第二天上班的问题,管彤这一觉睡得舒坦,直到第二天中午,管彤感觉有人在掀被子,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然后,就看见管妈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着她,道:“还睡呢,这都几点了?昨天跟你说的话你又忘了吧?”
管彤有点茫然,昨天说的话?不就是说谁谁年纪比她还小已经儿子一个老婆一帮了吗?不对,是老婆也只有一个。不就是催她赶紧找男朋友结婚吗?这话她哪天不说?
见女儿这样,管妈妈的脸黑了下来,她百分百肯定,管彤又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左边进右边当时就出了,没半点放在心上。她不高兴地说道:“还不赶紧换衣服呢,愣着干吗?”
“去哪儿啊?”管彤悲叹,难不成又要把她送去相亲,每次被老妈逼着相亲,都有一种要被论斤卖的感觉。
管妈妈瞪她:“昨天不是说了,去见陈医生!”
“我好好的又没病,见什么医生啊?”
“陈医生不是医生!”
管彤被老太太绕晕了:“不是医生你叫我看什么医生呀?你还是让我睡会儿吧,我困死了!”她恍惚记起,昨天妈妈是说了约了个人,但不是相亲,那是干什么来着?只是当时忙于开会,也没细听。管他是谁,她都不想见,身子一歪,又要倒床上去。
管妈妈一把抱起她的被子,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啊,那陈医生不是医生,是心理咨询师,人家生意好着呢,这约的是两点,你要迟了,人家可不接待了!”
心理咨询师?管彤呼地坐起来,道:“妈,你没事吧?你给我约什么心理咨询师?我心理又没毛病!”
管妈妈自作主张约了人,也知道女儿必然是会抵触的,曲线救国道:“谁说了你心理有病啊?谁说你心理有病我跟他急。谁说心理咨询师就是看心理病了?你前阵子不是嚷嚷着失眠吗?我想啊,你们现在工作压力大,亚健康多,这失眠虽然看起来是小事,也不能轻视不是?给你约个心理咨询师抒解抒解,我那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管彤半信半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老妈还能骗你?”管妈妈立刻信誓旦旦。
管彤一想自己是有一些失眠来着,要想睡个好觉总不能老依靠酒呀安眠药之类的,去看看也好,虽然她不认为心理咨询师能治她的失眠,被妈妈这么一闹,觉是睡不成了,再说老妈约都约了,不去白不去。
看女儿终于起来换衣服,管妈妈悄悄地退了出去,她没说实话。
女儿都三十五了还不结婚,小区里谁不指指点点?管妈妈这段时间都是低头做人,女儿的大龄不婚,实在是压在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让她觉得在小区老太太们面前很是丢人。
去喝喜酒的时候,又和管彤的小姨说到了自己的担心,小姨说现在的年轻人看着欢蹦乱跳的好好一个人,可说得抑郁症就得抑郁症了,说得狂躁症就得狂躁症了,什么神经衰弱啊,精神障碍呀,并发症综合征的特别多,据说现在还有一种神经性恐婚拒婚综合征,说不准,管彤就是得了这病,所以不想结婚呢。
管妈妈一听也着了急,没理由她的女儿被她从二十五岁催到三十五岁还不结婚,保不准,不是女儿不想结,而是那什么心理障碍。既然是病,那就得治,身体的病找医院,心理的病自然是要找心理咨询师了。
小姨又说了,但凡有心理病的人都不想让人知道她有心理病,或者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有心理病,得注意方法。
所以,管妈妈才以管彤前阵子失眠为借口,给她约了个心理咨询师。当然,对心理咨询师,管妈妈是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管彤想起车还停在米南会所的停车场呢,和妈妈下了楼后,便打了个车直奔米南会所开了车,往管妈妈所说心理咨询师的工作室开去。
陈医师的工作室倒也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工作室在二楼,以蓝色为基调,整体布置倒有几分恬静、安定、温和的感觉。管妈妈和陈医师的助手打过招呼后,助手把管彤领进了陈医师的办公室。
管妈妈没有跟进去,一脸担心地道:“你可要好好和陈医师聊聊,这个事,马虎不得!”
管彤很无语,失眠而已,妈妈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现代社会工作压力大,失眠多平常的事儿?再说,她也不经常,偶尔还是能睡个好觉的,比如昨晚!
陈医师叫陈汉秋,四十余岁,相貌虽然普通,眼神却很柔和,给人的感觉很平实自然,像邻家哥哥。他没有穿着白大褂,也不是西装领带,相反穿的是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又添了几分轻松和自然。
管妈妈已经把管彤的情况都提前告诉他了,听到管彤的名字后,陈汉秋随意地笑道:“这段时间常失眠吗?”
管彤不认为这是多大个事,只是为了哄老妈高兴一点,加上也没有别的安排,才来到这里。陈汉秋随意的问话中透着一股亲和,他的声线稳而凝聚,竟有一丝安定人心的作用,管彤点了点头,道:“是的!”
陈汉秋笑了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陈医师这是什么意思?”
陈医师笑道:“现在社会节奏快,很多人因为工作强度大,压力大,造成过度疲劳精力透支。用心、用脑过度,偶尔产生失眠和焦虑状况,其实是正常的,这不算多严重的事,不过,做父母的见儿女有一点点头疼脑热,总是紧张得不得了。所以说天下父母心嘛!”
陈汉秋这话是说到管彤心里去了,本来她还抱着抵触情绪,心想要是这陈医师絮絮叨叨地问一些为什么失眠啊,失眠会怎么样怎么样啊之类的,她会耐不住性子立马转身就走。
但陈汉秋的意思很明白,这是正常的。
和她的想法一样。管彤不自觉地笑了下,道:“那我可以走啦?”
陈汉秋笑道:“随时都可以。不过,建议你还是多待会儿,你妈妈还在外面等着呢,再说你待一个下午和现在就出去,我的收费也一样。或者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看看我这儿的环境,和你家的环境比起来,哪种对你的睡眠更有效。”
管彤透过百叶窗向外面看去,果然见到妈妈正坐在办公室外面的休息椅上,显然已经做好了一直等管彤出来的准备。
她一想到出去之后大概又要面对老妈无休止地找男朋友结婚的话题,也比较倾向于多待一会儿,便点了点头。
陈汉秋指了指不远处的单人沙发躺椅,道:“去那儿躺会儿吧!”
管彤在沙发躺椅上坐下,这躺椅的设计很人性化,软软的垫子,坐上去好似置身在一片软软的草地,一抬眼,才发现天花板上绘着天空,蓝天白云,极有真实感。
陈汉秋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轻松地笑道:“好好睡一觉,包你醒来精神百倍!”
管彤不以为意地一笑,道:“我上午睡到十二点,你觉得我还能睡着?”
陈汉秋失声笑道:“能睡到十二点还叫失眠?看来你真是有一个很关心你的妈妈。”他走回办公桌,拿了什么东西又回头,道:“要睡着呢,办法还是有的!”他把手张开,道:“看,这是什么?”
管彤以为他拿出什么东西,原来是支笔,对着他亲和的笑脸,管彤笑笑,配合地道:“签字笔!”
“错啦!”陈汉秋笑道,“这是一条哈达啊,你看,这么洁白,这么柔软,捧在手心里,我要把它送给你,你低下头,我把哈达挂在你的脖子上,天好蓝,云好白,清风在吹,哈达在飘……”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像春风轻轻地拂过,声音里原本带着的平和安定更加明显。
管彤想笑,心想这明明是笔,但是,盯着看了两眼,她恍然觉得,好像这真是哈达呢,好熟悉的哈达,那也是她心里曾经最柔软的一个角落。
她仿若回到某个地方,天好蓝,云好白,清风在吹,哈达在飘,她穿着一身藏民衣服,接受某个人将哈达挂在她的颈上。
旁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杨乐!
他也和自己一样,满面的笑,帅气的脸上,眉毛都飞舞起来了一般。两个人手牵着手,一人颈上挂着一条哈达。
好年轻的脸,二十六岁?二十七岁?
管彤想起来,二十七岁,杨乐是她的男朋友,到西藏旅行是两个人感情最好的时候,那时,杨乐追了她三年,正是这次旅行,两个人的心贴近了,她答应了杨乐的追求,和他确定了关系。
管彤脑子里清晰地浮现着一幕一幕场景:
杨乐说:“管彤,结婚之后我天天陪你旅行,保证把你幸福得找不着边!”
杨乐说:“管彤,其实不管结婚不结婚,我都是一样爱你的!”
杨乐说:“管彤,我和小丽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杨乐说:“管彤,徐兰兰和我是同事,我那是和她谈工作,你别误会。”
杨乐说:“管彤,你又小心眼了不是?你知道我的工作,逢场作戏开开玩笑总是难免的,你要相信我!”
杨乐说:“管彤,你理那些做什么呢?你看到的都是假的,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别人连你一个小指头也比不上!”
杨乐说:“管彤,秦雪虽然是我的初恋,我和她早就放下了,我们是一起吃了几回饭,喝过几次咖啡,但这是朋友之间最正常的交往,你别听别人的,我的心里只有你!”
杨乐说:“管彤,秦雪的结婚请帖,她的婚期就在下周六,我们一起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