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
华灯满街,游人不绝。
白月似玉,清辉如霜。
表面上风平浪静,却不知暗地中,早就风起云涌。
山雨欲来风满楼。
“哐!”刀剑相撞,火光在清辉下算不得耀眼。
少女衣着华贵,面容姣好,墨发如瀑,身姿矫健,一贯的白色长袍,在今日却显得更加美丽,似画中仙。
繁重的饰品不能阻挡少女凌厉的攻势,血腥味在夜风中悄然蔓延。
“不过几面之交,你何必护着他到这番地步?”
少年几近怒吼。
手下刀剑,仍然处处留情。
十年交情,他断然下不去狠手。
她亦自知。
少女拂袖收剑。
月光照在她如梦的侧颜,衣诀翩翩。此时,便更像一个从月中走来的仙子。
不去理会少年满脸怒气,独自玩弄着剑上挂着的玉佩。
“他于我有用。况且,如不是他,今日我也无法现在你面前。”
少女不曾抬头,语气强硬。
若飞他舍命相救,此时她又哪来这条命?
晚风吹拂,墨色的发丝在空中飞扬。
突然,少女的眼神如利剑,刺向少年。
风越来越大,少女衣诀飘飘,如此,更像一个不出尘世的仙子。
声音也越发凌厉。
“你不信我?”
少年咬牙,似是不甘,又似无奈。
欲说出口的话在唇齿之间流连。
终究是咬了咬牙。
“今日你若带走他,我们便一刀两断!十年,这十年就没有他重要么?”
没有我,你又能有如今。
他终究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少女眼神微微闪动,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
十年前的相处,她太了解他了,她自然知道他的顾虑,也知晓他的心思。
可……
看了看昏迷在地上满身血迹的男人,少女眼神逐渐柔和。
她没有再看向少年,只是用略带慈爱的眼神看向小腹。
轻轻地,温柔地说着。
这句话,给他判了死刑,是他听过这十年来她说过的最最温柔,也最最残忍的话。
“啊朗,我怀孕了。是他的孩子。”
如当头一棒。
少年清俊的脸开始开裂。
“你……什么时候……”
十年前……
寒沙塞。
“父王!这儿有个活口!”
广兴王寻声望去。
十岁的儿子背上背着一个满是血迹的小姑娘。
年纪看着约莫六七岁数。
终究是个十岁孩子,又怎能背得动一个六七岁小姑娘?
不过一段路,小世子便连同那女孩摔倒在地。
“啊朗!”
广兴王不顾正在汇报战利品的将士,径直向他冲去。
大漠风沙弥漫,沙子被鲜血染红大片,空气中尽是血腥味。
他就是这么长大的。
广兴世子顾朗,母亲难产而死,可谓自小没了娘。
父亲的当下皇帝的同胞哥哥,兄弟关系很好,自从如今陛下上位,顾行请缨出征,受封广兴王,常年征战。
也因如此,没能见到挚爱的发妻最后一面。
回家之时,一个月大的顾朗就这么看着他在母亲坟头痛哭。
此后,皇帝下令收回广兴王大将军一职,在家陪伴儿子。
三年时光,广兴王终究未娶。
顾朗也成了他的独子。
顾朗三岁生辰宴时,他宣布立顾朗为世子。
同年,西北告急,连破三城。
广兴王再次请缨出征。
皇宫。
“皇兄!嫂嫂已去,你让我再害死朗儿的父亲么!”
“陛下,西北告急,臣自愿请缨。”
皇帝放下奏折看着跪在地上一日的亲兄长。
他知道,他的这位兄长啊,就是倔强。
况且,让顾行去也是最好选择。多年征战,没有任何一个比顾行更了解西北之人,也没有任何一位将士能比得上顾行杀敌本领。但侄儿年幼又失了母亲……
“陛下!”
皇帝看着顾行,眼睛微微眯起。他们兄弟间情同手足,他断然不会害顾行。但他知道,时间已然不多,比起情分,重要的是天下百姓。一旦西北被攻破,受难的,是不仅是修士,更有千千万万凡人!
“准了。”
“谢陛下。”
顾行这才起身,又对皇帝行一礼。
“臣还有要事要禀。”
顾行又行一礼。
“皇兄,你我之间,有何须虚礼,你说便是。”
“臣,请求带着顾朗一起上战场。”
“你疯了!”皇帝终于顾不得气度。
“那是你儿!朕的侄子!他才三岁,如有三长两短,你叫朕如何对得起已故母亲,先皇和嫂嫂?如若皇兄不放心,朕可亲自照料。”
顾行倒不是怕皇帝对顾朗下手,相反,他了解皇帝,光是这兄弟情分,皇帝就会将顾朗看得比一般皇子还重。只是,此番一去,他不知能否回来。
战火连天,多少年来也不见得西北蛮域如此倾巢而出,天下将变,似乎以往有什么东西在牵制着他们的力量,而如今那个东西似乎荡然无存。
他们还不知晓那蛮域的厉害,先前的消息也被这一推断彻底打翻。也不知,在那个修士遍地的“蛮域”倾巢而出的情形下,他们这个一半凡人的中原又能撑多久。
顾行想,用他一命,护住顾朗还算容易,但他同时也多出一个弱点。顾行知道皇帝的顾虑。可,将顾朗独自抛下,又与无父有何区别。
“臣清楚其中利弊,只是臣此去不知何时能归。臣怕,再归来那日,啊朗已然不识这个父亲。至于他的安危……他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臣自然会保全。请陛下成全!”
皇帝看着他,就这么看着。
岁月已再他们各自身上留下了太多。
而身份地位也让他们变了心,他们早就不是当初可以玩闹的兄弟。他本以为,得了高位,便保护着一直保护自己的皇兄,可岁月终究是一道他们过不去的天蛰。终是冲淡了昔时情分。
“准了。”
原来,一切比起这岁月,终究是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