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萱宫的主殿第一次聚集了那么多人,大部分都是封了“君称”的男君。
花瑾君死了,整个后宫都人心惶惶,都怕惹祸上身。
瞧见皇帝那盛怒的模样,可不是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么简单。宫里流产难产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皇帝皱过一下眉头。
只是死的这个人不一样,没想到一个在宫里多年,低调的不得了的花瑾君能引得皇帝如此在意。
众男君们心里一边是庆幸这样的人正好死了,一边又怕“真正的凶手”把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一时之间,没几个人敢说话,怕被人借题发挥、要了小命。
主位上是空的,皇帝还没来,孟长君虽是后宫之主却不是册封的皇夫,只能坐在主位下的左手边。
本来像这样的“小事”,孟长君一个人来处理就可以了,谁知道这花简在皇帝心里这么重要,皇帝竟要亲自处理。
孟长君拿起茶杯,垂眼看着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口。
也是幸好,他死了……
月掩坐在月玦身上,没有人在意她这个没了爹的孩子。
她想起半梅跑进屋子,看见父君死了,哭的比半墨还凶,还要不停地抑制眼泪抱着月掩安慰她说:“六皇女,别怕,奴才们在这里呢,会护着你的。”
“姐姐,一定是有人害死了花瑾君的,我要为花瑾君报仇!”半墨不相信这么好的花瑾君会死,他肚子还有个小宝宝呢,六皇女还这么小,花瑾君才舍不得离开呢,肯定是有人嫉妒花瑾君,才下毒害死的。
“快闭嘴,傻东西。”半梅看着月掩呆呆的看着花瑾君的尸体,好像失了魂魄,吓得以为月掩也要跟着去了,抱着她,不停地安抚:“六皇女,别伤心,你父君没死了,他只是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更快乐的地方,你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花瑾君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月掩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父君叫我活着,掩儿会活的。”
半梅看月掩没有那种想法,擦着眼泪,叫半墨给花瑾君盖上白布。
她们要找出凶手出来,那盒温泞君送的糕点就是关键,要把证据收好,请皇帝主持公道。
“怎么了。”月玦低头问月掩,她到瑾萱宫看见月掩的时候,月掩就没再哭了,安安静静的,她说她已经哭够了,然后就一直乖巧的牵着她的手。
月玦还希望月掩能再哭多点,她现在这幅模样,让月玦更加担心。
月掩抬头看着月玦,“半梅说,父君去了一个更好的地方,更快乐的地方。”
哄孩子的话,多哄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对呀,你父君去了一个很好的地方,比皇宫还好。”
月掩想了想,“那他一定是去莲安了,父君说,莲安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
月玦看着她水润的眼睛,点着头,“对,是莲安。”
“掩儿长大以后一定要去莲安看看。”
“好,二皇姐陪你去。”
“皇帝到——”
所有人“哗啦啦”一片福身请安。
“嗯。”很淡的声音,后面的月掩根本听不见母皇的声音。
月掩起身看母皇,母皇一天之间变了好多,她突然变得好老,头发都白了一半。
她原本只是一个四十岁都不到的健壮女子,现在却像五六十岁的妇人一样了。
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很冷,比父君的还要更加冷漠,父君只是装出来的,而如今的母皇是从心里骨子里的冷。
往日母皇的温柔亲和都不复存在,她不是月闻筠了,花简的月闻筠已经死了。她是一个皇帝,月国女皇,掌管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尊贵威严,冷酷无情。
“说吧。”
皇帝微微眯了眯眼睛,一种逼人的压迫感压得每个人都抬不起头。
半梅和半墨连忙站出来跪在皇帝跟前,半梅嗑了个响头,仍然是悲伤的模样,咬牙道:“求陛下给花瑾君做主啊!花瑾君就是吃了温泞君送的糕点才…才会…死的。”
半梅以为花瑾君是没吃那盒糕点的,后来自己打开检查,发现少了一个,那一定是花瑾君吃了。自己真是该死,忘记了这后宫一个个的都是毒夫,哪有这么好心的又是探望又是送东西的呢?
半梅半墨待在花瑾君身边太久了,他永远都是冷淡且善良的,哪里接触过什么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所以一时间都疏忽了……
温泞君被指出来,不等皇帝开口,自己慌张的跪在皇帝脚下,哭道:“陛下,不是我杀的,我根本没想杀花瑾君,那盒糕点根本没毒,我可以当场全吃了,证明给陛下看,不是我……”
温泞君哭的比谁都凄凉,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扯着皇帝的衣服不放。
皇帝没有表情,甚至眼神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道:“太医。”
一个年老的女人站出,垂头作揖道:“陛下,糕点确实是没毒…”
“陛下,你看!不是我干的。”温泞君连忙向皇帝表明清白,皇帝仍是无动于衷的。
太医被打断了,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可是——里面有大量的落子药,只会流产,但不致死,不是花瑾君的死因…”
皇帝终于垂眼看着跪在她脚边的温泞君了,眼神里全是凌厉和嗜血。
温泞君吓得连忙求饶,哭的楚楚可怜,“陛下,我错了,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的蠢事,但我真的没杀花瑾君,我就是想让他流产……”
皇帝掐着他的下巴,力气大的惊人,痛的温泞君不得不抬眼看着皇帝恐怖的眼神。
“陛下……”
“你杀了朕的孩子,朕的孩子是你可以顺便杀的吗?”
“不,不是。我也是一时被嫉妒蒙蔽了心,我也是太爱陛下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温泞君愿意受罚,请陛下原谅我……”
皇帝突然笑了,笑得极其嘲讽。爱?这里没有人有资格对她说爱的,能爱她的人已经死了。这里的人不可能抛弃养尊处优的生活跟她跑到山茶园的小破屋子里牵手看花。这里每个人都稀罕她是皇帝的身份,只有爱她的那个人不稀罕,求着她不要当皇帝。
她不当,会死;当了,她便失去他了。她居然选择了失去他?
温泞君被皇帝笑得心里发凉,“陛下——”
皇帝停止了笑,放开了他,残忍道:“既然要罚,那就一命抵一命吧,拿你的命抵朕的孩子一命。”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只是流了一个都没成型的孩子,他们想到最重的惩罚就是打入冷宫了,没想到皇帝是要人命啊!
温泞君瞪大的眼睛,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哀声的抱着皇帝的腿,喊道:“陛下,我还有月抚呢,抚儿不能没有父君啊!陛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愿意废‘君称’、贬为奴,入冷宫,一辈子都不见陛下,就请陛下饶我一命吧…”
月抚好像知道了自己的父君犯了罪,赶紧从自己的侍人身边跑出来,拉着皇帝的手,可怜道:“母皇,放过父君吧,父君错了,抚儿不能没有父君,母皇你不能让他死…”
皇帝看着这个孩子,好像有点印象,她怎么这么多孩子呀?难怪花简会不高兴,花简恨她恨得没有错,她是个人渣。
皇帝抓着月抚,对着下面的温泞君道:“既然你不肯死,那就用月抚代替你吧。朕还想着用你的命换一个皇女皇子的命,太不划算了,用月抚这个皇女的命,正好。”
“陛下!”连在一旁“看戏”的孟长君都看不下去了,“月抚也是你的孩子呀!是皇家的子嗣,怎能——”
“那就看温泞君的选择了,毕竟他杀朕的孩子也不是第一次,他既然想杀,朕帮他杀。”
皇帝的残忍令所有人胆战心惊,这绝对不是以前的皇帝,现在这个皇帝是没心的。
温泞君面如死灰,没了力气,“陛…下,温泞君…愿意死,请陛下放过抚儿吧,她是无辜的,她还小呢…”
月抚知道父君要“离开”她了,连忙从母皇手里挣脱开来,抱着温泞君,扯着嗓子大哭起来,“父君不要死,母皇,抚儿求你了,不要杀父君,求求你了……”
“抚儿——”温泞君抱着自己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
皇帝皱着眉,抬手让人把月抚抱下去。她确实是无情的,对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枕边人,她可以冷酷的让自己都害怕。
从小她就是如此薄情的,对自己的父君、母皇、老师、挚友、大臣、姐妹兄弟…她都没有感情,只有能不能为己所用。母皇就是看中她的无情、有野心,才选她为皇太女的,她会是一个很成功的皇帝,如果没有遇到花简的话……
她原来是有“情”的,只不过这“情”都给了花简一个人。
皇帝闭了闭眼,开口缓缓道:“温泞君违反宫规,枉顾纲常,谋害皇嗣,霍乱宫廷,赐三尺白绫。”
慎刑房的宫女听见皇帝的命令,连忙抓住了温泞君要带他走,温泞君垂死挣扎,不停地喊着:“陛下,陛下,不要这么绝情,陛下——”
突然,温泞君想起了什么,看向孟长君,拼命的往孟长君的方向抓去,“孟长君,救救我!帮我求求情——”
孟长君一个眼神撇了一下慎刑房的宫女,宫女连忙会意,几个人捂住温泞君的嘴,强行带着绝望的温泞君走了。
孟长君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人发现孟长君的不对劲,皇帝陷入了沉思,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一旁的元柏君注意到了。
他就说嘛,温泞君这人骨子里的胆小怕事,怎么敢呀?看来有人比他还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