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雪从御书房外进来,她犹豫的走到皇帝跟前,皇帝在低头批阅着奏折。
皇帝是个好皇帝。
虽然月闻筠刚当上皇帝时十分残暴,杀害了不少人,实行了不少严刑峻法。但另一方面皇帝又是励精图治,勤于政务,知人善任,从谏如流,心系天下百姓的。
她任命月闻曜为大将军,给他无尽的“恩赐”。并不是因为月闻曜是“神仙”,名义上的“弟弟”,而是因为月闻曜会打战,在统军上极其具有天赋,她想要强壮月国的兵力,抵抗北荒赤洲的侵袭,稳定边界,永远护着月国的统一和和平。
皇帝其实很简单,她不要钱、不要土地、不要男宠成群,也不求子孙满堂。
她一生就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守护好月国江山;另一个就是让花简重新爱上她。
可是,后面那个愿望,她花了好多时间好多精力都实现不了,该怎么办呀?到底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呀?
“陛…下。”
皇帝头也不抬,道:“朕不见任何人。”
“不是,陛下,没有人求见。”
“那有什么事?快说!”皇帝有些烦躁,她批阅奏折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她思考。
长雪好像能预感到皇帝的愤怒,胆怯的咽了咽口水,“是…瑾萱宫来的消息…”
皇帝停顿了一下,换了另一本奏折,“哦,说吧。”
长雪用着自己不大不小的声音,字正腔圆,清清楚楚的一个一个字的说:“陛下,花瑾君——死了。”
很安静,没有预期的质疑怒吼和失控,平静的让长雪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没说那句话?
抬眼看皇帝,皇帝仍是很正常的阅览奏折,甚至拿起了笔,工工整整的做上了批注。
这种不对劲,让长雪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皇帝了?
“长雪。”
“陛下,奴才在!”长雪赶紧应到,心里一片忐忑不安。
可皇帝仍是“轻松自如”的吩咐着:“奏折朕已经看完了,你帮朕收拾一下送去给丞相。”
长雪不可思议的愣了愣,连忙道:“是,陛下。”
皇帝起身,步伐有些不稳的往外走,长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陛下,你去哪?”
“噗——”
长雪眼睁睁的看见皇帝吐了一大口血,身体摇摇晃晃即将倾倒。
“陛下!”
长雪赶紧扶住皇帝,惊恐喊到:“来人呀!皇帝——”
“闭嘴!”月闻筠站住了身体,用手擦掉嘴边的血迹,“朕没死!”
“陛下,奴才去叫太医!”长雪被皇帝的鲜血惊得脑子一片混乱,心里只有一句:皇帝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否则就要“变天”了!
“叫个屁。”月闻筠甩开长雪,也不在乎自己的衣服上沾上了血迹,执意要往外面走。
“陛下,你去哪呀?”长雪赶紧跟着皇帝,心里清楚皇帝要去的方向,她只是怕陛下伤心过度伤了身体。
“去瑾萱宫,若是他在‘戏弄’我,我一定要他死了。”皇帝走的很快,也很急,“他要死,也应该是死在我的手上。”
皇帝觉得她其实应该生气发怒的。
“花瑾君死了。”
“花简死了。”
这样的话,在她面前说出来,比骂她是“狗皇帝”还要难受,她一定会怒不可遏的杀了说这句话的人。
可她生气不起来,没人敢在她面前开玩笑,这句话说出来了,就是真的了。
她知道花简一直想离开她,花简想留在莲安。她不准,她终于把他找回来了,她就要把他一辈子“锁”在自己身边,花简“不高兴”,这一不高兴就是十一年。
她羞辱他,折磨他,为了让他吃醋,每年她都会来者不拒的接纳各处供奉来的男宠,可是他一点都不在乎,她很生气,也很伤心。
她禁锢着他,他同样也在囚禁着她。她找不到一个能代替他的人,她的心已经被他抓在手里凌虐了,她只能看着,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
他让她孤独的站在他的心外徘徊不进,她便让他孤独的在一个小小的宫殿里写诗读书,只留下一个只会玩的孩子陪着他,要知道花简曾经是莲安最自由的人啊!
“…嫁给名门望族不好吗?哪有想嫁给穷丫头的男子呀?”
“不好。”花简冷冷的瞧她一眼。
“为什么?”
“我到过一家富贵人家里给男主人画像,画出来的却是一副的孤独寂寞。深宅大院的确是高不可攀,可是嫁进去就成了笼子里的鸟,我花简宁愿嫁给集市卖菜的,一辈子待在集市里,也不要成为‘笼中鸟’!”
“你——你要气死我呀!”堂堂一个皇女连个卖菜都比不上?
“你不是说你是商贾之女,有几个钱吗?”
月闻筠不自然的咳了咳,“嗯。”
“我不稀罕你的钱,你要是想娶我,你就把你的钱全散给贫苦的人,我们在莲安那个山茶园旁边买个小小的屋子,做对清贫的夫妻就好了。”花简顿了顿,“山茶园开花的时候很美,一大片一大片的,我很喜欢,我们可以牵着手看一辈子。若是你不肯散钱,钱多了你就会想其他男人了,我不会跟别人共同服侍一个女人的,所以你要想好,你不肯就离我远点,别老跟着我了。”
月闻筠一直看着他,看的花简心里发毛,她若是不肯就算了,至于这样吗?虽然花简心里有些落寞……
“散!一定散!不就钱吗?我一个子都不要了。”月闻筠抓着他的手,眼睛都快热红了,她想到了和花简一起牵着手看一辈子山茶花的画面,她全然忘记了她根本不是一个商贾之女,这只是用来骗花简的话,她是一个帝王之女啊。
“那夫君,你答应我不准再去什么青楼赌场的给人写诗著论了,你长得这么好看,给人强迫了怎么办?”
花简拍开她的手,有些微怒,“我都还没嫁你呢,你叫谁夫君?这莲安城到处都有我的朋友,谁强迫我?也就只有你这个无赖强迫我!”
“对对对,我无赖,反正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我的,早叫晚叫都一样,夫君,叫一声娘子来听听。”
“滚!”
……
月闻筠恍恍惚惚到了瑾萱宫,诶?山茶花开了吗?花简在瑾萱宫种过一些山茶花,这是她的“家”啊,花简说,我们可以牵着手看一辈子的山茶花。
她到“家”了,她的“家”有山茶花,还有花简。
花简呢?怎么这么多人到她的“家”啊?这些人是谁?怎么这么多男人?还一脸担心的看着她?还叫着她不停的往她身上凑过来?
快滚快滚!要是被花简看到了怎么办?花简可爱吃醋了,一吃醋就冷着脸,尖牙利嘴的嘲讽她,可烦了,怎么都哄不了他。
哄不了也得哄,谁叫他是她的小父君呢,她心里唯一爱的疼的人儿呀。
她不知道怎么腿脚有些无力,又有这么多人,她差点摔了一下,一个年轻的女子扶住了她,对她喊着:“母皇,我是月荣呀,你怎么了?”
月闻筠一脸迷茫的看着她,谁是你母皇?她哪里有孩子呀?哦,对呦!她有一个孩子,叫月掩,是她和花简的孩子。
她想花简了。
花简!夫君!你在哪里?娘子找不到你了。
又有一个男人拉住了她的手,很温柔的问,“陛下,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这里晦气太重了,陛下我们还是出去吧,叫人来处理就好了。”
月闻筠看着他的脸,有点熟悉,是孟长君,她好像回忆起来了,她怒不可遏,她的“家”没了。
“给我滚!谁让你们来的?来看热闹吗?都想死是吧?谁还不快点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一个一个亲自杀了!”
谁见过这样的皇帝?失去了端庄威严的仪态,像个失控的猛禽一般,眼睛发红,走火入魔了。
“陛下,怎么了?”
“母皇,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不停的有人拉她喊她,一个个的简直不怕死,她怎么了?她要找花简!
“滚!”月闻筠一脚踹开不知道谁,暴戾着喊着:“长雪,拿朕的剑来,叫你们这些人来烦朕,朕要杀了你们!”
都是你们,害得花简一直在对我生气,他进了宫都没对我笑过,要是花简对我笑了,我一定把宫里的这些男人全赶走了,然后在皇宫里全种上山茶花…
男君男宠们见皇帝认真了,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走了,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月掩拉着月玦的手没走,她不知道往哪里走,瑾萱宫就是她的家,她也不想走。
她和月玦看着失控的母皇,母皇可能会拿着剑来杀她们,她放下月玦的手,推着月玦回去,别留在这里了。
月玦不放,温润一笑,摸着她的手,“掩儿,二皇姐不会丢下你一个的,别怕。”
月掩低着头,握着月玦更紧了,低声的应着,“嗯。”
“陛…下,剑…来了。”长雪捧着剑,示意还没走的月玦和月掩赶紧走。
母皇却是看不见任何人似的,把月掩月玦当了透明人,她只是看着种植在一旁的山茶花发愣。
突然伸手摸着还未绽放开来的红色山茶花,轻声道:“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