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渡口,菱花湾内,一间竹屋,百年心事,都不过转瞬之间。一切该变的,不可能不变,不该变的,也已经改变。
世上本就无永恒一说,万事皆有定数更是屁话。
有些人却并不深信这一点。
三百年前,骁契历劫归来,便在清河的菱花湾做了一间简易的竹屋住下,其后三百年间,一直在人间游走,以自己的力量施粥建棚,搭救落难百姓。打点好一切之后继续游走四方,行侠仗义,以此来弥补他曾经所做的罪孽。
因为错了,所以他得用一生来赎罪。
凡人,死了便得入黄泉,受六道轮回,反反复复地在人间活着死去,每一次都以不同的身份和不同的记忆去面对所面临的一切。
他留在人间,最大的秘密是找一个人,一个叫做无菱的姑娘,三百年里,他曾路过无数个和柳庄一般的村子,也见受无数种疾苦折磨的百姓,也曾无数次擦肩过戴着红绳项链的女子,可是就是再也没有遇见过如菱花一般的姑娘。
这三百年过得并非无知无觉,他也几度想过放弃,也许是因为人间无聊,罪孽未除,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执念,他始终在寻找。
每半个月他都是要回一次小竹屋的,顺便看护清河湾的菱花,如果那天他耽搁了没有回来,想必也就不会一错再错,陷于如今的泥潭而无法自拔。
半个月之后,他照旧回来,还没进去,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菱花湾气味的诡异,料想定是被有心人动了手脚,便悄悄地潜入,一探究竟,没想到看到一个穿着一袭紫衣的姑娘站在她的木屋前,之后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急急地转身。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沉入了黑夜之中,他好像回到了三百年前,又成了一个盲僧,眼里只有所谓的黑暗。
很多人都告诉我们:黑夜的尽头是金灿灿的光明。
光明那头,无菱穿着紫色的衣裳缓缓地从他身边走过,轻轻地,慢慢地,一步一步,过往一帧一帧的画面一遍遍地闪过,可是那姑娘错过他,越走越远……
他没见过无菱,他是世人眼里的瞎子,所以他更笃定自己的心所看见的一切,她,一定就是无菱。
她是谁?要去哪?以后还会找得到她吗?
骁契在黑暗中努力地狂奔,企图追上这个她,可是双脚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要追!即使费劲全身力气,也要追!
无数次的狂奔过后,他的双脚终于离地,他如愿所偿地飞了起来,最后重重地栽在了菱花池里。
眼睛一阵疼痛,再睁开时,那姑娘才刚刚与她擦肩而过。
自己世界里的时间与真正的时间永远都隔了那么不可逾越的一段,若没有这一段的差错,这世间就该错失无数次美丽的故事,便也无法造就这世间无数次的相遇与错过。
时间亦是机会。
骁契悄悄地跟在了焦蜜的身后,找到了雎鸠庵,自此便找到了这消失三百年的人。
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惩罚的开始。
骁契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将焦蜜,将非族的前尘往事全都查了一个遍,因此他也发现了一个已经编织很多年的巨大阴谋正向她咆哮而去。
所以他从大理他就一直跟着焦蜜,无意间竟然发现了青松,他的一丝精魂。
当年历劫是九河神女的惩罚,即是惩罚,他虽记得人间历劫之事,却再也起不起来那姑娘的模样,他本就是个瞎子,这是要他思过。
历劫时,他是人间的得道高僧,是大圆满的法师。
佛界有约,凡是大圆满的法师,其念珠均可储存圆寂之前的记忆,以此为礼。
留恋过往的人会想把所有的记忆收藏,只为找到生命里出现的那个人。
可惜骁契乃是三界罪孽之人,此生难以跨入佛界圣地,为了之后能够找到念珠,途经黄泉时,便悄悄留了一丝精魂,希望有一天他能替他拿到念珠。
每当希望出现的时候,他就会想起自己和九河神女的那个交易,所有爱他的人都不得善终,所有他的爱的人,全都离他而去。
枉渡寺的念珠之内便储藏着他们在凡间的记忆,若是念珠落入焦蜜手中,诱导其想起凡间往事,种种爱恨纠葛,就会将焦蜜置于危险的境地。
骁契故意利用烟儿的事情将他们引到枉渡寺,只是没想到有人故意暴露他的身份,后焦蜜青松又设计引出他,为了拿到念珠,他索性不惜代价,暴露身份。最终因自己优柔寡断落得个进退两难。
进,不敢;退,太难。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一切事件背后的罪魁祸首,将其解决干净,方可护焦蜜平安。
咒盘一事之后,他就已经查清背后元凶了。
他决定去会会这个躲在背后的家伙。
去木须道的路,骁契一万年前就走过,那时这条道上的苜蓿开得极其茂盛,如今倒是寂寥多了,稀稀落落,零零散散,不复当年气派。
那时的他也如这苜蓿一样意气风发,当时以为权力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总想着要权倾四野,威震四方,天地人神没一个让他放在眼里。
说起走这条路的缘由,还真是痛快,巫族族主为了自保,将他原来要抢的巫族玄铁亲手送给了他,他拿玄铁打造了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曾用它所向披靡,斩杀无数的人神鬼怪,只可惜后来被人炼化,飘做一团青烟,消失四散,无迹可寻。
木须道的尽头便是巫族所在之地,漆黑的大门光明正大地敞开着,门外很尽职地站着不堪一击的士兵,看来这家主早就等候他多时了。
骁契还是踏着和一万年一样的步伐,冷静,克制,每一步掷地有声,身上永远带着一股来自地狱的寒冷,虽没带一兵一剑,却无由地让人不寒而栗。
他被人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正殿,殿上坐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据说这名字唤烟儿,正气定神闲地看着缓缓走进的骁契。
骁契站在殿头,与殿上的女子分庭抗礼,他只微微转动眼珠,那女子身后的宝座便在顷刻间爆炸,碎片在空中群魔乱舞,把殿上的女子吓得跳了下来。
她气急败坏地说:“我以礼相待,你为何要如此不客气!”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可不是礼。
伤害焦蜜更无礼!
“烟儿,我劝你及早收手,不然就不是今天这么简单了”
骁契冷冷的说,语气近乎命令,有一种威严不可侵犯。
“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难道你忘记了和九河神女之间的契约了吗?该收手的是你!”
骁契抬起了头,带着一丝诡异寒冷的笑直直地看着烟儿,直到烟儿被看得微微发抖,他才浅浅一笑,慢慢地转身离去。
光照在他的身上,那刺眼的黑就格外明显,寒冷也就更清晰,他迎着烈日而去,把瘆人的阴影留给一直在幕后处心积虑的女人。
原来的骁契从不曾离开过,但是再也不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骁契走后,从帘子跑出来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赶紧去扶烟儿,烟儿气急败坏地甩开他的手,将殿内的东西砸嘚东倒西歪,一塌糊涂。
那男人站在原地,吓得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