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持碗男子心里正想着既然林府令有了动作,那自己究竟还要不要继续调查这间来历不明的琉璃屋以及其主人。
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不由眉心微皱。循声看去,便看到了先前问话的那汉子,正朝他拱手说道:“在下汪晓明,正是这家‘客不去’酒楼的少东家。”
自称酒楼少东家的汉子,满身华服,面容倨傲,嘴角微微勾着似有似无地笑意望向持碗男子。
心想单是看面前这人手中质地不明的大碗,便可以知晓其来历不凡。现在结交一番,回头往家里吹嘘自己也算是长脸了。
想到此处,少东家汪晓明脸上的笑意更盛,嘴角勾勒的弧度愈发明显,邪魅、倨傲的霸道少东家之气勃然而发。
持碗男子朝他瞥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移回,伸手拍了拍面前少东家的肩膀,说道:“麻烦让让。”
少东家一愣,满脸的笑意僵住,持碗男子已然侧身避过他,走到酒楼前的门槛蹲了下来,双眼只直勾勾地盯着琉璃屋里的人影。
汪晓明这才回过神来,笑意已然不见。
‘客不去’虽不是大酒楼,但也是西街大道上有名数。想他一个大酒楼的少东家主动结交,居然受到这种冷落,再加上有好友在旁,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说道:“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端着大碗的手滴溜溜地转着,碗面上的饕餮就像活了过来一般,面容狰狞地追逐着那半颗明月。
持碗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琉璃屋,不看那汪晓明,也没有回应他的问话,而是笑道:“汪少东家?府中那些书呆子总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始终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今日看到少东家……”
持碗男子说到这里,故意拖长着尾音,却不继续说下去。
汪晓明少时爱看天方夜谭的杂书,不喜欢这等文绉绉的书刊。这句话也曾听闻,可不解其意。此时听到持碗男子这般作为,心中也有些好奇他人如何看待自己,便不假思索地追问道:“看到我怎么样?”
“哈哈哈!”一番大笑,持碗男子还是没拿正眼瞧他,手中大碗犹自滴溜溜转不停,口中说道:“才知道这话说得对啊!”
汪晓明一脸茫然,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好友,小声问道:“闹泰涛,你是知道的,这种书里的东西我认识它,它却认不得我,那人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被唤作闹泰涛的汉子,自小与汪晓明一同长大,也是个不爱读书的憨憨,无奈家中逼迫,勉强在书塾里度过几年,倒也知道,便回说:“这可是夸你呢。”
“真的?”汪晓明嘴角又勾起了邪魅的笑容。
这时,闹泰涛点头以作回应,而后贴上身前,耳语道:“这句话意指他想不到汪少东家居然深藏不露,本事就像大海一般难以度量。”
听到这等回答,时常被父亲大骂“浪荡儿败家子”、“一事无成老废物”、“生块叉烧也好过生你”的汪晓明心中得意,笑容更盛。
他哈哈大笑,几步走到那持碗男子身旁,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也算是有几分眼光,这样吧!往后你来‘客不去’,只要报上我汪晓明的名字,所有对外出售的套餐均给你打个对折,也算是我交了你这个朋友了。”
一直紧盯琉璃屋方向的持碗男子忽然将眼神移向了汪晓明,看到这位酒楼的少东家已然满溢的邪魅,不由得轻笑起来:“好好好,我就喜欢交你这样‘有趣’的朋友。”
有趣二字咬得极重。
汪晓明嘿嘿一笑,道:“哪里哪里,我也喜欢交你这等……”他一时顿住,心中翻搅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词语,半晌才道:“……有脾气的侠客。”
“好眼光、好眼光。”持碗男子手中大碗仍旧滴溜溜不停,笑问:“少东家居然还看得出来我是一名侠客?”
汪晓明哼唧道:“那有何难,咱们‘客不去’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数都数不清,其中更有不少身怀绝技的习武之人。这看得多了,也能分辨得出一点端倪。”
他指着持碗男子手中旋转的大碗,说道:“比如兄台转碗的手法,弄得这碗上凶兽犹如活物一般,实在不凡。我既然不是瞎子,便知道兄台是个有本事的人。”
持碗男子看了看手中的大碗,哈哈一笑:“察之入微,少东家也有本事。”
“不知道这是何碗?如此神异。”汪晓明紧盯着碗面上活灵活现的凶兽,恍惚间,似乎跃出大碗冲他扑来,惊得他连退数步,幸好一旁的好友闹泰涛眼明手快将他扶稳,免去当众跌倒的糗事。
持碗男子摇着脑袋,面带笑容:“不可说不可说。”
汪晓明惊魂未定,大喘粗气,面露不可思议,呢喃道:“竟然如此神异。”他看向那持碗男子,心想:“我从未遇到过这等本事的高人,这个朋友,我汪晓明是交定了。”
眼见持碗男子又要将目光移去,汪晓明立即挣脱好友闹泰涛的搀扶,重新回到持碗男子身旁。
这次却是蹲了下来,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笑道:“兄台,实不相瞒。家父一直嫌我不务正业,浪荡不羁,说我身无长物,从无优点,贬得我都快举不起头了。今日听兄台说我……”他结结巴巴,猛然回头看向好友闹泰涛,问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闹泰涛回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对对对,就这句话。”少东家伸出手想要揽住持碗男子肩头以示亲密,却被其回头一瞪有些悻悻然,手举在半空挥舞了几下,随后干脆在头上抹了抹,整理发冠,同时干笑着。
“这句话可说到我心坎里了,我这是金玉其外,也金玉其中的,奈何父亲不明白。还请兄台能详细说说,我哪里不可貌相了,哪里不可斗量了。说个明白,好让我回家与父亲细细分说,多赚些月销回来。”
持碗男子哈哈一笑:“千万别妄自菲薄,虽然你就相貌而言长得丑,却有独自建造珍奇飞车的能力,这可是天大的本事了。到时候,我回府里就让府令招你去海外造车,不造完不许回来。”
“这……”汪晓明眼珠一转,问道:“兄台的府里,不知是……”
“武卫府嘛!”持碗男子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街道那辆小型号的珍奇飞车我认识,是上百个工匠以及十数名阵纹师耗时三月造出的。现在想想那些阵纹师还是我请来的,早知道少东家如此大才,我还费劲一个一个请来做什么?”
汪晓明瞪大双眼,“武卫府?”
持碗男子呵呵一笑,正待继续挪移一番“客不去”的少东家,手中大碗猛然一顿,碗上饕餮几欲破碗而去。
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琉璃屋方向。
只见那名服装怪异的店家左右手各自平托着大大的盘子,上面摆着数不清的翠青玉碗。
“那是什么?居然隔着这般远也引动了饕餮的异动。”
耳旁响起饕餮的嘶吼,持碗男子停住转动的手,“罢了罢了,老林既然都出手了,我暗地里也不好做些什么,不如光明正大些。”说话的时候,男子站起身来。
他看了一眼还陷入错愕中的少东家,微微一笑。
本来不想理这纨绔子弟的,但是那琉璃屋似乎有些古怪,以他的修为居然不能窥听一二,是以便逗逗这酒楼的少东家。
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也告诉这少东家莫要再吹什么独自一人造飞车的事情了。
那飞车是那么好造的吗?
三来,以后来此处吃饭便能打对折了!!
想到此处,持碗男子身心愉畅,仰天大笑往琉璃屋方向行去。
“武卫府!”
这词语在口中呢喃了好几遍,恍然化作一副烈日下挥汗如雨中劳作造车的场面,让汪晓明惊醒过来,眼见那人大笑离去,他张了张口,愣是没敢叫住那人。
此时,好友闹泰涛走上前来,小声道:“汪兄,你怎的满头大汗?”
汪晓明这才发现额角也然湿润,赶紧抬手擦拭。再往前看那持碗男子已然走近了琉璃屋,引起周遭戒备的精武卫注意。
两名精武卫快速逼近,拦下那男子,喝道:“武卫府办事,来人止步!”
持碗男子保持着一贯的笑眯眯神色,将手中似瓷非瓷的大碗举起,问道:“你们可识得这玩意?”
两名精武卫细细观看一番,顿时失声道:“饕餮大人……”
“嘘!”持碗男子另一只手指了指琉璃屋内:“林中士在里面?”
“林府令正在此家店中。”
饕餮问道:“这家店有什么古怪?”
“听说,这店家所制阳春面有引动真气之能。”
饕餮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阵光芒,他舔了舔嘴唇,一副馋样:“这可就有意思了。”
‘客不去’门外。
少东家汪晓明看向好友闹泰涛:“饕餮?武卫府有这么一位大人吗?我怎么没听过?”
闹泰涛冥思苦想:“我也没听过啊!”他看着少东家,说道:“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汪晓明斩钉截铁地说道:“那些精武卫对他如此恭敬,身份肯定不低。”
闹泰涛心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啊!你让我说完啊!
忽然,汪晓明看到那位持碗的饕餮大人回身冲他咧嘴一笑,而后嘴巴张合,唇语道:“造车哟!”
回想起那等挥汗如雨的场面,娇生惯养的汪晓明哪里受得了,赶紧往酒楼中躲,口中呢喃着。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饕餮修为不低,将此话听得清楚,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琉璃屋中,店家已然将托盘放置在桌子上。从饕餮的角度正好看到翠青玉碗中冒着热气的阳春面。
他眉毛一挑:“哟,这面挺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