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毕竟是天子脚下,这里的繁华自然是举国之最。在这里,你能遇见来自各个地方的人,也能看见由各个地方的人开的店。
每一天的帝都城内,总是大街小巷的行人往来、喧嚣热闹。
但是也总有些地方,是平常人们并不会去到的街道巷弄。贾旭的药堂就开在这样的地方。
贾旭开的药堂名叫养芝堂,是帝都众多医馆、药堂、药铺行业里并不出名的一个。
养芝堂开在一条西城脚下名叫琵琶弄的小巷子里。帝都虽然富贵人家很多,但是也并不是每一个生活在帝都的人都富贵,总也有那些普普通通勉强维持生活的人,而这些人大多居住在西城。这里基本上都是穷人,有些小病小灾的,并不会花费银子去药堂里看病抓药,至于那些富贵的,要么就是去离得不远的医馆药堂,要么就是去帝都最有名的长安药铺,更是不会来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堂,然而贾旭却乐得自在。
贾旭虽然是上一代神医的徒弟,但是他并不那么热衷于治病救人。他本就是富户人家,家底深厚,即便不行医治病也能安然度过一生、不愁吃穿,再者相比起治病,他更喜欢研究草药,所以开了个这么鲜少有人来访的小药堂,既打发自己无聊的日子,也能让自己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在这养芝堂的后面,还带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是贾旭两口子吃住的地方,顺便院子里也晒着很多他从山上挖回来的野草药。只是平日里只有他们老夫妻两个在的院子里,这几天却多了一个姑娘在这。
而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式青阳侯府内原本该伺候在简潋枢身边的丫鬟,青鸾。
青鸾自从被简潋枢要到含阳苑之后,心中就一直惴惴着。在含薇院的那几天,赵秋让管事的老婆子教了她很多东西,除了基本上伺候主子的事情之外,甚至也直言不讳地说了很多床笫间伺候的事情。
和含薇院里所有人所猜测的一样,青鸾也知道自己去含阳苑到底是干什么的。虽然心有不甘,但是那又如何呢,她现如今毕竟是个丫鬟,而简潋枢是即便在帝都里都算高高在上的主子,自己注定是不会有名分的。即便对于简潋枢,她也是动心的,可是自己曾经所愿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简潋枢给不了她。
但是当时想着事已至此,自己也只有欣然接受的余地。
于是怀着这样既纠结也兴奋的心情,她被人领到了含阳苑。可是当她真的到了含阳苑的时候,事情却并不像她想的那般。
含阳苑里压根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作为另一种身份的到来,众人只当是又来了个管事丫鬟,来接替以前雅香的职责。若说是那些小丫鬟和小管事不知道,是因为主子没吩咐,但是含阳苑里现在最大的掌事福安,似乎对于她的到来也完全没有任何的特别表示,只吩咐了她平日里要伺候的事情,给她分了角房里单独的屋子,便就随她去了。
带着心中的疑惑,青鸾默默等着夜晚的到来,可是她等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出了做一些琐碎的事情,像以前一样分配小丫鬟做哪些活计之外,她甚至连简潋枢的面都没有见到。
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过了几天,突然有一天晚上,福安终于来敲响了她的门,告诉她跟自己走,少爷找。当时心中只道是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压下心中一点点的激动,她跟着福安便去了。
可是让她觉得不太对劲的是,福安并没有带她去沐浴更衣,也没有进含阳苑简潋枢休息的主屋,而是拐了个弯,带她去了偏殿。
偏殿里,她听见简潋枢跟殿里另外一个老头子说道:
“这丫头你带回去,尽快教会她基本的保胎和休养的药理,然后再带回来。”
之后他们还说了几句话,但是青鸾却并没有再仔细听。她一时间不太能理解简潋枢的意思,保胎?保谁的胎?众所周知,简潋枢后院压根就没人!
可是任是她如何的想不通,却也不敢多问,只得跟着贾旭到了这养芝堂,日日看贾旭丢给他的医书,背千金一科的基础药理知识和孕妇平日里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方式。
对于这些,青鸾终归以前是有些底子的,而且都是些基础的,是以记下来也不是很吃力。
就这么在养芝堂呆了几日,这日晚饭过后,她刚帮着贾夫人收拾好碗筷,就听见贾旭对她说道:
“行了,这几日该教的也都教给你了,一会收拾收拾就跟我去青阳侯府吧,我给你送回去。”
这个时间,简潋枢应该已经下值回来了吧……
青鸾没什么异议,回房间简单收拾了自己带过来的几件衣裳,便跟着贾旭往青阳侯府去了。
等到贾旭和青鸾到了青阳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
等踏进青阳侯府之后,青鸾就低头跟在贾旭的身后往前走。只是越走她心中就觉得越奇怪。这条路并不是去含阳苑的路,也不是去任何一个她熟悉的院子的路。越走,周围的环境越荒僻,沿路的灯笼都没有挂几盏,周围也没有丫鬟小子们经过的声音。
这不禁让她心中有些打鼓。
就这么又走了一会,终于瞧见前面有一所亮着灯的院子,间或有人影在院子里晃动。待得走得再近一些的时候,青鸾终于知道这是哪里了。
夏漪苑……
两个人进了夏漪苑,远远的雅香看见了,便走过来见礼:
“贾大夫。”
贾旭面色有点不好,也不理会雅香,只点个头当做示意:
“你家小姐在吧?我来看脉。”
说着,贾旭又微微侧过身子让出身后的青鸾来,对雅香说道:
“你找个人把她领到简潋枢那去。”
雅香看了一眼青鸾,又跟贾旭说道:
“少爷刚陪小姐用过晚膳,这会正在里屋坐着说话呢。您请。”
说完,雅香就抬手往主屋引,贾旭闻言,面色明显不悦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背着自己的药箱,就前走往屋里去了。青鸾没办法,便也跟着进去了。
进了里屋,雅香在外面报了一声,便听见屋里简潋枢就传出声音让他们进去了。
一踏进里屋,果然就看见简潋枢和简清禾坐在窗边的榻子上,隔着小几对面而坐,桌上还摆了几本书册。
简潋枢回头,对贾旭寒暄道:
“你来啦。”
只见贾旭明显很不情愿搭理简潋枢,但是又惧怕简潋枢,只得梗着脖子横道:
“啊!来了!”
对于他的态度,简潋枢也不多加理会。他抬抬手,示意雅香把桌上的书册收收,然后自己便站起身让出位置给贾旭来。
贾旭坐到简清禾的对面,从药箱里掏出手垫,简清禾见状也轻车熟路地把手搭在垫子上,让贾旭给自己号脉。
这边两个人静坐不动,那边简潋枢转身往外走,经过青鸾身边的时候,轻声说道:
“你跟我出来。”
要说之前发生的事情,青鸾是一点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见到现在这样的情景,她也不是个傻子,如何还能看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怪啊,难怪之前小姐生病少爷衣衫不整地出现在夏漪苑;难怪少爷年岁已到却不见后院有任何一个女人进门,即便当初宠幸过的,也是没过多久就被打发出府了;难怪前几天贾旭跟自己说起夏漪苑的时候半途突然变了脸色,恐怕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夏漪苑住的是侯府的大小姐;难怪自从那天贾旭火烧火燎地来了趟侯府,回去之后就吹胡子瞪眼骂简潋枢。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青阳侯府里,竟然发生了这等下流龌龊、有悖人伦的事情!
压下心中翻飞的思绪,青鸾跟着简潋枢就到了外间。她毕竟在府里也有几年了,少爷的脾气手段她多少也是知道的。端看这几天的事情,她知道少爷不会对她不利,是以倒是并没有多少害怕。
简潋枢坐到外间的主座上,而青鸾,也很识趣地双膝着地,跪在简潋枢的面前。
只听见简潋枢低沉的声音从头前传来:
“你可明白怎么回事?”
青鸾有些犹豫,支吾着,脑中转了几个来回,快速地分析一遍,这才垂头回道:
“奴婢明白。”
简潋枢看着跪在地上的青鸾,眸色深沉,只听他说道:
“日后夫人若是寻你,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只是莫要忘了,自己主子是谁。”
“是。”青鸾头也没抬,只心中盘算,应声道。
接着,简潋枢又说道:
“你在含阳苑伺候不利,往后便到这夏漪苑来伺候小姐。”
……
终究是什么也没做反应,只淡淡应声:
“是。”
这会功夫,贾旭也从里屋出来了,本来还算和善的面上,见着坐在那里的简潋枢,立马脸就拉下来了。
只见他满脸不忿地坐到简潋枢的对面,端起红雨备好的茶就猛喝了一口。
自从那日在含阳苑的偏殿里,贾旭跟自己好一通闹,简潋枢就知道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就好不了。
那日他刚回府,就被福安派到大门处等着他的小厮给截住了,小厮告诉他,贾旭横眉竖眼地来了府中,怒气冲冲地坐在含阳苑的偏殿里,已经等了自己一个多时辰了。当时简潋枢心下了然,知道贾旭这是从青鸾口中知道简清禾的身份了。他回了含阳苑,进了自己的偏殿,而坐在那里的贾旭,一见到自己就跟见到十恶不赦的魔头一般,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破口大骂,那胡子气得都快竖到眉毛那了。
简潋枢虽然性格高傲,加之身居高位气势逼人,鲜少有这般被人骂的时候。不过贾旭毕竟年长自己许多,况且简清禾的身子还要靠他,是以对于他的怒骂,简潋枢便一并受下了。
待得他冷静过后,只说是自己禽兽不如强迫于简清禾,贾旭也能明白,在这青阳侯府,简潋枢只手遮天,他想要做的事情,这府里就没人能拦得了他。而且虽然跟简清禾相处并不多,但是能看出来这姑娘就是个古板清高的大家小姐,是以对于简潋枢的说法,贾旭是完全同意的。
而当说到这孩子的时候,简潋枢则表示,让贾旭无论如何都要护理好简清禾和这个孩子。只不过暂时先别告诉简清禾她有身孕的事情。
这会,对于贾旭这样的态度,简潋枢只当看不见,问道:
“她身子如何?”
坐在对面的贾旭也不看他,只哼哼道:
“有我在,自然好得很!之前身上的毛病,现在也都调理的差不多了。回头我再抓点温补的药材,加上食补的药材,用着就行。”
简潋枢点点头,简清禾前段时间连续的身边让她的身子一直有些薄弱,简潋枢一直不敢告诉简清禾有孕的事,也是怕到时候情绪波动,她的身子又会受不住。
贾旭身为医者,自然也懂简潋枢的担忧,见他这般犹豫迟疑的样子,终究还是在心里叹口气:
“这事她迟早是要知道的,早点告诉她,也免得多余的猜忌,况且平时她自己也能多注意一点。”
简潋枢闻言,目光不禁变得有些渺远,口中喃喃道:
“我知道。”
只是这个孩子来的太意外,六皇子的计划,也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