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源希望留下，并非为了那传说中的“梦灵姑娘”，只是饮下那盏茶后，一切皆不再如前。那段儿戏般的恋情是已放下，但某些追求似乎也同样淡了，他不想再回去面对所谓的“王权霸业”。
徐清源决定再去找秋水谈谈，不论怎样，他都希望能留下来。刚起身，门便被拉开，他以为是秋水回来，便对那边说道：
“秋水姑娘，在下真心希望留下……”
声音在女子进来那一刻戛然而止。
徐清源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除此再无其他动作。
“那……那个……”
他紧张地抬起手，又立马放下去。最终还是逼着自己低下头，不去看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又忍不住偷瞄几眼，面色通红。
梦灵并未在意，只是不紧不慢道：
“一个月，一个月后是去是留，便看你表现了。”
徐清源忙点点头，她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身离去。没多久，秋水进来。
“这一个月你跟着我。”声音不似此前柔和，反倒有一丝清冷。
徐清源对此并未发觉，只是随口应了声。秋水皱起眉头，她着实不喜这些浪荡子。小姨也向来不喜，这次留下他，究竟为何？
想不通，便也不用去想。秋水叹了口气，收起情绪，领着他出去。
徐清源跟着秋水到了厢房，是间精巧的套房，诸多所用一应俱全，屋内陈列尽是各国奇珍。
秋水柔声道：“公子虽身份尊贵，但既要留下，便得遵循梦灵茶楼的规矩。房屋简陋，公子暂且将就。”
徐清源微微点头。说实话，这房子只是比不得皇宫，却也是极尽奢华，他也不是娇惯的主，秋水这话，显然对他存有误会。不过徐清源自信自己总有机会能搏得这姑娘好感，自然不会多说。
梦灵茶楼并无诸般事物，徐清源日常也不过是做些杂务，所幸三年游历早已令他褪去纨绔气。对付这些杂活，虽不能说得心应手，但至少不会手忙脚乱。梦灵茶楼客源稀疏，徐清源算是真正感受到了，一连十几日过去，也未再接待过一人。
徐清源不禁好奇，究竟是梦灵茶楼自己不接待客人，还是客人不愿上门？
他将手里的锄头丢在一旁，靠着树坐下来。咬着从地里摘来的茶叶瓣，清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选择留下果然是对的，他想着一月期限到，还有何办法能继续留下？
正思虑着，视线里突然出现辆马车，沿着山路颤颤巍巍行上来。
来客了？徐清源眯起细长的双眼，细细望着。没多久，马车在他身前停下，车夫是名资质不错的女子，普通农妇的装扮，却让徐清源感觉出一身贵气。徐清源只是一身麻布短衣，虽相貌不凡，但此时灰头土脸，那女子竟上前来认真施了一礼。
“小哥，不知梦灵茶楼可在此处？”她谦和地开口询问。
莫非是宫里贵人？徐清源暗暗猜测，却不漏声色。
“第一次来？可有拜帖？”他问。
听闻此话，对方看着他，微微犹豫了会儿，才答：“有的，我这便去拿。”
徐清源自然明白对方对他的防备，于是摆摆手：“有便成，我领你们过去。”
说罢，扛起锄头悠悠然往茶楼方向行去，那女子只好牵引着马跟上。
一行人于庄门前停下。牵马女子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一遮着面纱的女子扶着她的胳膊下来。虽见不着脸，徐清源从她那曼妙的身姿也能猜出是名美人。来此，所求为何？
掩面女子拿出拜帖，侍卫放他们进去，接待还是秋水。这秋水倒像是主事的，这茶楼人也不算少，丫头、仆从应有二十来个，只是那梦灵姑娘徐清源仅那次见过一面，平日里都是秋水说了算。
“姑娘可是来求茶？”秋水柔声问道。
“是，听闻梦灵茶楼‘洛神盏’有奇效，冒昧问上一句，不知那些传闻可属实？”
掩面女子声音略微颤抖，徐清源不知这是激动还是紧张，但他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不过二十岁上下。
秋水温和笑了笑：“不似那般神，但也差不离。”
女子听闻，也不顾失了身份，急促道：“我要！”
“姑娘别急，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得失。”秋水神色鲜有的凝重，“洛神盏确有焕肤美容奇效，甚至可改头换面。只是人本生之父母，身体发肤，父母所授，易容如此背违天道之事，所需代价非一般人能承受。”
“要什么代价？”对方下意识道。
秋水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开口道：“一是此前面貌不存，无人再识。不过这也只是换了身份，以前的一切不再拥有罢了，算不得什么。但易容说到底不过是洗髓伐毛，二便是要经碎骨磨皮之痛，你确信能忍受？”
听此，那女子沉默下去，身侧此前牵马的女子脸色发白，随后急忙抓住她的胳膊，祈求道：“公主，不要……”
听闻“公主”这个称呼，徐清源不禁暗自好奇，这是哪家的公主？转头看向秋水，她神色丝毫未变，依旧柔和地看着被称作公主的女子，等待她的决定。
“欣儿……”公主声音沙哑，袖下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一片猩红。她微微摇头：
“我已不是公主了，你也清楚，我这脸……别无选择……”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被唤作欣儿的女子抹了把眼泪竟真不再言语。
公主看向秋水，秋水微微颔首，转身领她往内院去。徐清源识趣地没有跟上，这内院是梦灵姑娘长居之地，于他而言是禁地。
徐清源随几个丫头去后院准备汤药，一中年儒士过来询问情况。这人是梦灵茶楼的账房先生，不过这账，记得是人情因果，众人皆称他为“师爷”。
“此次是鲁国皇妃？怎么样了？”他问。
“我们也不清楚，等秋水姐姐来了才知道。”其中一个丫头答道。
师爷便在一旁等着，没多久，秋水回来。没等众人询问，便主动开口道：
“鲁国前令妃林芸卿，得‘洛神’一盏，改形貌，亦改命。因果品级：一品上等。批注：可乱一国。”
师爷听此，急匆匆退了出去。想是去“记账”了。
徐清源听闻“林芸卿”名字，不由得一惊，心头感慨万千。
随后又想到，不知自己当日是否也是如此被记了一笔，又是何等级的因果，他日拿何物来还？还有，这“可乱一国”？徐清源皱起眉头……
“秋水姐姐，这次是什么样的故事，跟我们说道说道呗。”
有丫头好奇地凑上前去，其他丫头也是眼巴巴地看向她。秋水待人一向和善温柔，对她们更是极为呵护。她温和一笑：
“老规矩，只许听，不许议论。”
丫头们急忙点点头。她便娓娓道来：
林芸卿本是西楚唯一的公主，皇帝与众皇子皆是对她宠溺至极。三岁便被皇帝越制封为馨悦公主，七岁时，她曾向皇帝索要天上星辰，西楚皇帝竟真如儿戏般大开国库为其造高达数百丈的摘星楼。十三岁被封为安国公主，西楚太后特许其协理后宫。
她本拥有一切，直至后来，遇见那个一无所有的人，把一切都给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