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静静的落在我们的发梢上,染上了金色的辉光。
秦悦羽睫上的泪珠慢慢散去,我和她互相搀扶着回到我的地下室。
我头一次感觉在冰冷的房间里有了一丝暖意,来自于温情的暖意。
我问她:“渴么?”
她静静地摇了摇头,瞬时,又点了点头。
我反身拿起一只锅从水龙头里接满了水,拧开煤气,放上去等待。
水底嗡嗡的响动,像一群迫不及待的蜜蜂在躁动。
未拧紧的水龙头还在渗水,一滴一滴有节奏的砸在白色的池底,像时钟在一分一秒的旋转。
“悦悦,你衣服脏了,先换上我的吧。”
我把她的上衣褪下,塞给她一件旧的发黄的衬衫,还好,干净。
我轻轻把她的旧衣服填进塑料盆,一会儿洗。
秦悦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痕,黑青色,乍眼极了。一张白色的纸,被泼了墨一样的令人厌恶。
“畜生。”我缓缓开口。
秦悦听了,嘴角勾了勾,“水开了。”
我慌乱的关掉煤气,揭开锅盖,雾气腾了我一脸,湿漉漉又热乎乎的,我随意的抹了一把,连带着泪水,一起去除。
我没有别的水杯,只能将水倒在我的褪色杯子里,递给她。
她没有吭声,低头吹着蒸汽。
“你打算怎么办?”
这日子是不能过了。
“不知道,雪晴,怎么办。”
秦悦的语气像是在问我,又好似是在问自己,犹豫不定。
我斩钉截铁:“走。”
她冷笑一声,“去哪,钱呢?”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
没有钱,就是没有路,没有路,何谈生死。
窗外突然白光乍现,我猛地跳起来关住它。
“我偷偷住在这里,不能让人知道。”我坦然的解释道。
秦悦忽然笑了,酒窝深深陷下去,脸上的红肿和微笑配起来,红光满面一般惹人陶醉。
她接着调笑:“我们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我们是苦难的早产儿,提前接受了一切悲哀,呼吸里都是一张一合的苦,一上一下的痛。
“嗯,习惯了,可能也就好了吧。”
我不常乐观,但当绝望欺压在身上的时候,用要找点勇气把心气儿抬回到原来的高度。
秦悦喝了一口温水,抚摸着胳膊上的青涩的伤,可能没有初时那么痛楚袭身,缓缓又垂下臂弯。
“他又娶了一个女人,分担了我的痛苦。”
秦悦的父亲施暴成性,这是病,但是没有办法治,因为他的父亲可以挣很多很多钱伪装自己的君子之面,黑暗总是不知不觉被人遗忘和不信服。
“我很多次想报警,想和别人说,但我不能,我需要钱,只有钱才能让我离开这里,去上大学,我想忍,因为,总是痛的。”
她的肩膀一抖一抖,无声的泪珠滚烫了我的心脏,为什么不哭出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的她总要学会避开锋芒,无声总能保护她一阵子。
“逃吧。”
逃跑是唯一的选择,走了这么多路,路的尽头还是逃跑这一个愿望。
“自由会给我身体上的保护,而精神又会有压力。”
“想那么多干什么,最后你什么也得不到,折磨你自己罢了。”我苦笑一声,劝她无用。
我们的年纪刚好在一个冲动而有迷茫恐惧的时间段里,时有时无的勇气毒噬着内心。
她越痛苦,她的眼睛越发的澄清明净,混杂着的泪水洗刷了曾经的悲伤,像秋天高远的天空,纯净明亮。
“还有,四年,快么?”
“不快,因为你会一点点感受它。”
感受血液冲破血管滞留在皮肤之下,感受它渐渐凝固在伤疤之上。
“四年,我应该可以挺过去。”秦悦安慰着自己,好像也同样在安慰着我。
两年后的联系,打破了苦味的生活,她的重新出现让我的生命里再次泛了微光,像黑珍珠融化在手心里,温润厚重。
我们彼此悄悄的通话,悄悄的见面,仿佛苦菊中的一丝微甜,麻痹着愈合的伤口。
东湖公园成了一个隐藏的秘密基地,靠在湖水旁的石头上,静待风来,风里夹着湖水的腥潮,迎面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