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三王爷的教养便是如此吗?”
杨依这话一出,赵承铠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他看着面带微笑的杨依,眼中全是对自己的嘲弄。
虽然当年他与杨依也算勉强交好,但自从那件事后,杨依就从未给过自己好面色。
说真的,他至今也没有想清楚当年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进入长阳宫后,一开始确实是与赵承晙三人在一起,而后走到一个地方,就突然被人敲昏,醒来时就已经在长阳宫外了,而且他记得明明那时杨依就在自己旁边,却没有发出过声音,这真的很奇怪。
不过这点疑惑比起之后所发生的事,根本没有人在意。
赵承宇和杨依的事情发生的突然,完全压住了赵承铠的事。见赵承宇陷入此事,他也不打算为他维护,于是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他最后没想到,这杨依临走前居然来找自己,问这件事的情况。本来不想告知,毕竟这种事没必要告诉一个不太相熟的外国公主。
却没想到,这杨依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打了自己一顿,强迫自己告知她全部信息。而且自己还不能宣张她打自己一顿的事,毕竟自己比她年长两岁,却被她打败,真是让人耻笑。
赵承铠一直认为杨依的那一顿打,是为了发泄苏三过去她哪里宣示主权的刺激,而问信息不过是顺便的。
赵承铠还记得杨依知道自己所说的事情时,那不明所以的笑容,和眼中露出的狠意,真是让他永生难忘。
于是乎,赵承铠就对杨依从心中就有害怕的清绪,以至于现在见到她,下意识咽口水,基本不敢直视她。
这也是赵承铠嫉妒赵承宇的一个地方,为什么这种女子都会喜欢上赵承宇,而自己只能得到她的嘲讽。
只不过现在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些事,杨依说出这种话来,不仅让赵承铠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连宗亲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这话可不单单只指赵承铠的修养问题了,更是有暗讽南魏的礼数的意思。
于是赵承铠只能顶着宗亲的目光,硬着头皮对杨依道:“昭华公主,你这话问得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难道三王爷听不懂吗?”杨依的目光定在赵承宇身上,没有分出一丝目光在赵承铠身上。
“昭华公主,这话便不对了,这不过是个侍女,能得到王妃的赏识,获得她的感激,怎么能是这种态度呢?”
赵承铠此言得到不少人心中的支持。
“这王妃都没有指责这位侍女,而三王爷你便指责起来了,这难道不是越俎代庖吗?”杨依这才分出目光看向赵承铠,眼中尽是嘲弄。
“还是说你们南魏都是如此吗?”
这话一出,可不就仅仅指责赵承铠的礼数问题了,而是上升到南魏的风气问题了,更是在暗嘲南魏的不堪。
这回,连原来还好的宗亲脸上的笑容都有些不好,这杨依是明里暗里在讽刺他们大魏,而给了她这个把柄的赵承铠更是得到了许多人的眼刀。
杨依见到赵承铠没有话说,脸色也十分难堪,倒是露出了几分笑容。不过那笑容在南魏人眼里,几乎就是嘲讽的意思。
“好了好了,三哥也是担心子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场面过于安静,元珏连忙出来打圆场。
“至于昭华公主所说的越俎代庖更是没有的事,这位侍女本就是子衿招待来的客人,性子有些安静而已。”元珏拉着柳絮儿的手,对众人道。
“那么看来这三王爷果真是自身礼数有问题,面对这样的客人,也能随意指指点点,让本宫刮目相看啊!”面对元珏给的台阶,杨依还是依了她,只是这赵承铠可就没办法逃过了。
“是啊,这三弟真是不知礼数,让昭华公主见笑了。”端王也就顺着杨依的台阶下,毕竟三王爷一人与整个南魏,熟轻熟重,明眼人都知道该选那个。
“那对客人这般诋毁,三王爷总要给个交代吧。”杨依虽然顺着台阶下了,但不整整三王爷,难消心头之怒。
“这……”端王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杨依如此不依不饶,抓着赵承铠不放。
不过端王看了一眼看戏的赵承宇,又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的柳絮儿,突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朵桃花,九弟是逃不掉了。端王心中暗笑。
赵承铠狠狠地看着杨依,她的话说的很明白,不过是想让自己向柳絮儿道歉,顺便得到赵承宇的好感,而自己则会丢了面子,狼狈不堪。
知道赵承铠拉不下这个脸,杨依便想继续呛道,只不过也被人打断了。
“不必如此,王妃能邀请婢子来此便已是天大的殊荣,怎能再如此麻烦王爷。”柳絮儿一脸感动地看着元珏,真挚地道。
听到这句话,杨依才正式地看向柳絮儿,后者的脸上满是感动,好像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水来。
众人见状,也是不好意思在凶狠地看向她,纷纷表示赞同。
杨依微微蹙眉,这句话和这副神态不但让赵承铠有个台阶下,而且还保全了元珏的面子,更是能推翻刚刚自己和三王爷的话。
杨依心中凝重:此人不得不防。
于是赵承铠便立马根据这话表示了歉意,柳絮儿脸上带着笑接受了这个道歉,这件事便翻了篇。
柳絮儿与元珏道谢后,便维持一脸感动的表情回到赵承宇身后,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
赵承宇想与身后的柳絮儿说话,还没转过身,就却被端王拉去敬酒,连带着赵承晙一起,只留下柳絮儿一人在原地。
这时,婚宴的敬酒环节到了,新娘回新房,而新郎官要接过在场所有男子亲族的酒,这个环节很久,直到亲族认为可以了,才会将新郎放去洞房。
北戎没有闹洞房的婚俗,因此这次和亲婚宴也就没有这个环节,新娘在房间里招待女性亲族,而男性亲族则在大堂里敬酒。
因此端王才会拉上赵承宇和赵承晙,让柳絮儿呆在原地。
见敬酒的新郎要喝酒,敬酒的人也要喝酒,柳絮儿有一点担心,这赵承宇的酒量可不是特别好,等会说不定就何醉了。而他醉了的样子,之前在生辰时就已经见识过了,只怕会在各位宗亲面前丢脸。
柳絮儿的担心被坐在周围的端王妃看见,后者低笑一声,便走到柳絮儿旁边,对她说:“不必担心醉酒,这敬酒人喝的酒都不是烈酒,不易喝醉的。”
自己的担心被人点破,柳絮儿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笑着点头。
端王妃见柳絮儿如此乖巧,又想到刚刚的事,心生欢喜,就与她畅谈一番。
端王是个爱风花雪月的人,端王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两人从简单的婚宴习俗聊到了诗词歌赋,又到了人生哲理,相谈甚欢。
端王妃越是与柳絮儿交谈,就越是喜欢她,也是知晓赵承宇这小子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这般女子,何人不会喜欢呢。
柳絮儿和端王妃聊了一会,深觉这些读书人的可怕,这换成一般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好吗?
不过两人最终也没有谈太久,因为新娘哪里终是要亲族的人过去,而柳絮儿虽然是元珏邀请的,但终究不是宗亲,自然不可能跟端王妃一起进入洞房。
送走依依不舍的端王妃,柳絮儿才有空坐下来吃点东西。之前顾忌着桌上的宗亲,而他们现在都在大堂里敬酒,她也可以放下心来吃点东西了。
两国和亲是大事,婚宴上的美食也是经过两国商谈后才决定的,既有南魏的苏菜,也有北戎喷香的肉食,着实让人大饱口福。
柳絮儿一脸满足地吃着美食,里面最让她称奇的是北戎的烤肉,色泽酱红,外酥里嫩,不腻不膻,入口便是满嘴飘香,让人欲罢不能。
柳絮儿一边品尝一边想:一定要找人要个方子,这么美味的烤肉,可不能只吃这一次啊!
“你喜欢吃这个?”
听到这个声音,柳絮儿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笑着看她,英俊的脸上满是温柔,抬手免了柳絮儿的礼,道:“既然知道你我过往,何必这样。”
柳絮儿蹙眉,看着今日一袭深蓝色衣裳的赵承逸,他面上完全没有之前与自己告别时的阴晦痛苦,只是带着一张笑脸看着自己,眼中露出的全是那时的温柔。
“殿下,您既然也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又何必纠缠?”柳絮儿微微叹气,她不知为何赵承逸还要过来找自己,往事于她,不过是他人的过去,一场电影罢了。
“难道不能重新认识你吗,作为朋友?”赵承逸脸上依旧挂着笑,说出的话却总带着一股恳求的意味。
“殿下……”柳絮儿很想拒绝,但身体意识完全压住她的话语,让她无法拒绝。原身不愿与赵承逸断的干干净净,而她又不能完全压住她的念想,这样零模两可下去,最终不过是更加伤了赵承逸。
可赵承逸这副伤心的神态,使原身残魂影响更严重了,她只能默默颔首,默许了他的想法。
见柳絮儿点头,赵承逸脸上的悲伤散去了一些,对她笑着说了好一些话。
柳絮儿只能硬着头皮听着他的话,默默庆幸这赵承逸还算有底线,没有说过往的事。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交流,赵承宇那家伙也不可能会怀疑吧…
原身的影响太强,即便柳絮儿心思完全不在赵承逸说的话上,身体也会不自觉跟着他的话做出相应的动作,倒也没有冷场。
只不过,赵承逸这么一直说下去,明天这金陵城里又有多少风言风语出现,柳絮儿这个时候特别想刚刚的端王妃,好歹不会太尴尬,而且流言蜚语也少。
柳絮儿几次想要打断赵承逸的话,可就是开不了口,嘴巴根本不受控制。这时候,柳絮儿只希望有一个人来拉走赵承逸,至少不让他出现在自己面前。
果然有人来拉走赵承逸了,柳絮儿感激地看向来人琳琅郡主,把他给带走。
琳琅郡主莫名得到柳絮儿的感激,十分摸不着头脑,不过她十分受用地接受了柳絮儿的眼神,带着赵承逸走了。
柳絮儿见赵承逸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就又迎来一位难缠的主。
“你就是那位传闻中承宇的侍女?”
看到一脸好奇的杨依,柳絮儿嘴角抽搐了一下,今日是怎么了,送走一个来一个,个个都是难缠的主。
“婢子是九殿下身边的侍女,不知昭华公主有何事?”即便不想理她,柳絮儿还是对上这个刚刚像是帮自己的女子。
“本宫只是想看看能得到他的欣赏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杨依看出来柳絮儿完全没有对自己流露出有类似敬意的感觉,她好像把自己当成一个与她一样平等的人,内心没有丝毫的敬意。
这种感觉在一开始柳絮儿面对元珏时就存在,而如今面对面接触,这种感觉更明显了。
杨依勾起一抹笑容,凑近柳絮儿问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宫与承宇的关系吗?”
一朵烂桃花吗?柳絮儿挑眉想了一下,杨依除了这个形容词,便没有更合适的形容她与赵承宇之间的关系了。
只不过,赵承宇的桃花,关她什么事,这杨依不该找赵承宇吗?
既然杨依已经问自己了,自己当然要回话。于是柳絮儿撑着头,挑眉勾唇问道:“公主想要与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这会不知道吗。”杨依也挑眉勾起嘴角问道。
“那婢子便祝公主梦想成真吧~”柳絮儿笑意更深,眼睛深处的暗涌越发深沉。
“那当然,本宫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杨依挑衅道:“只怕那时姑娘不知是笑还是哭了~”
“那便祝公主夙愿达成,那时婢子自当笑脸相迎。”柳絮儿豪不客气道:“只是怕婢子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杨依见柳絮儿眼里的嘲讽,以及眼睛深处的幽暗,自觉自己遇到了真正的对手。那苗霏霏可没有这位侍女给自己的压力大,而且这种感觉像极了当年的苏三,高傲而冰冷,让人无法忘怀。
“那姑娘便等着吧。”回过神来,杨依也是不客气道。
两人眼神对峙一会,便都移开了自己的视线,转而聊起别的事。
杨依问道:“听说这段时间是姑娘管理九王府内务?”
“这不是人尽皆知吗,公主对此有疑惑?”
“是啊,闹得沸沸扬扬,连那家伙都难得被御史弹劾,清帝也不得不装个样子罚他,你说呢?”
“殿下既然不在乎,婢子又何必在乎,公主怕是多虑了。”
“那今日之事,姑娘觉得他真的不在乎吗?”杨依面色凝重地问道。
“公主怕是不了解殿下,依殿下的性子,他若真的在乎,又怎么会放出那些消息呢。”柳絮儿微愣,立刻回道。
“姑娘不在乎吗?那般诋毁,侮辱,真的豪不在乎吗?”杨依的语气有些激动,毕竟这件事的发展已经出乎意料了。
柳絮儿仍然是那副淡漠的面孔,缓缓道:“在乎又如何,不在乎又如何。公主,这日子永远是自己过的,而且这点程度尚在接受范围内。公主,只怕您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才是这言语攻击的最厉害的样子。”
“什么样子?”难道这不是最厉害的样子吗?
柳絮儿抬起头,望着鲜红的房梁,扯出一抹笑容,缓缓道:“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哪里谣言的成本太低,可毁掉一个人却是十分容易。公主可能没见过言语让一个人死亡的情况,那真的十分恐怖啊!”这话语中带着些许无助,几分感慨。
柳絮儿又低下头,不在乎地笑笑道:“那如今这些真的不过是皮毛而已,根本伤不到人。”
杨依见柳絮儿露出那般悲伤的神情,不由问道:“看来姑娘所说的地方是个十分恐怖的地方啊。”
柳絮儿轻轻摇头,认真道:“也不能这么评价,哪里既有宽阔真挚的善意,也有狭隘虚假的恶意。无论是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自己真的回不去了,那个世界。
见柳絮儿眼中露出一种让人心惊的悲哀,而这种神情她曾经在赵承宇身上看到过,于是动情问道:“看来姑娘身上有过悲伤的过往。”
“大概是吧。”那些算是悲伤的过往吗?只怕是早就分不清那些过往了。
过了一会,杨依瞄了一眼赵承宇那边,便转过身对柳絮儿道:“嗯,他也要回来了,本宫便离开了。”杨依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柳絮儿,笑道:“帮本宫把这个给他吧,是他的生辰礼。”
“公主为何不亲自给殿下?”柳絮儿没有立刻接过,问道。
“本宫也是要面子的,亲自给他只怕是会被退回,让姑娘给最是方便。”杨依仍递给柳絮儿,后者只能无奈接过。
见柳絮儿接过,杨依露出真心的笑容,而后道:“谢谢姑娘配本宫聊天,日后要是有机会,便再找姑娘畅谈一番。”
“多谢公主的抬爱了。”
杨依摆摆手,之后就潇洒而去。
看来这杨依也算是性情中人,说不定以后能成为朋友。柳絮儿拿着小盒子,望着杨依离开的方向这样想到。
因为柳絮儿一直望着那里,所以赵承宇回来时就看到她一人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
赵承宇摸不着头脑,又看天色已晚,就直接与赵承晙告辞,拉起柳絮儿的手就离开了大堂。
直到了府门,赵承宇才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看着赵承宇红润的脸颊,身上若隐若现的酒味,柳絮儿愣神地摇摇头,笑道:“没事,不过是想起一些过往。”
“什么过往,让你这么魂不守舍的?”赵承宇一边说一边将柳絮儿小心拉上马车。
坐进马车,赵承宇身上的酒味也就越明显,都有些呛到自己了。
柳絮儿叹道:“王爷什么时候这么爱追根求底了?”
见柳絮儿实在不想说,赵承宇也就没有再询问,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告诉自己,她的过往,她的所求。
看到赵承宇这个神情,就知道他不会继续追问了,柳絮儿露出笑容。然后将小盒子递给赵承宇,告诉他是谁给他的。
赵承宇听到是杨依给自己的生辰礼,他睁大了眼睛,连忙问道:“杨依过来找你了?”
“昭华公主确实过来找婢子了,不然这礼物婢子怎么拿到的。”柳絮儿如实回答。
“你们没怎么样吧?”赵承宇眨巴眼睛问道。
“王爷认为我们应该怎么样?”柳絮儿突然勾起嘴角,对赵承宇问道。
“不怎么样,哈哈哈…”赵承宇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多问,于是连忙转移话题,“这礼物也不知道送了什么,要不一起看看?”说完,赵承宇就想回到说话前打自己一下,这转的什么问题啊!
柳絮儿的笑容更灿烂了,抬了抬下巴,让赵承宇赶紧打开盒子看看是什么。
看到柳絮儿这副样子,赵承宇欲哭无泪地打开盒子,心想要之后要怎么哄人了。
盒子里铺着红绸,红绸上面躺着一串手珠,雕刻着细小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精致。
赵承宇还没来得及赞叹这手珠的巧妙,就被手珠的材料给惊住了。
柳絮儿看到手珠时,也挑眉看向赵承宇,不带感情说到。
“原来是莲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