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都知道,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所谓的平等,力量的悬殊,必然会产生地位的差距,可就仅此而已么?”姜流语速陡然加快,饱含激动道:“那些‘蝼蚁’们,他们可以忍受不公平的对待,可以不要尊严,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无非就是为了活着,然而上位者们,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要求也要剥夺,视他们的生命如草芥,说杀就杀,毫无顾忌,难道晚辈说他们是这片大地上的蛆虫,说错了么!”
声音铿锵有力,隐含激怒,在场一时鸦雀无声,无不是惊愕之极的看着他。
姬玄青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有的神灵却是觉得受了莫大侮辱,冷笑道:“星君此言未免有以偏概全之嫌,且说灵州,政通人和,自灵帝陛下起,爱民如子,我等臣子亦是不敢随意视他人性命于无物,而星君所言之‘众神’,岂不是也是在说我们么!”
“不是的。”姜流摇了摇头,道:“晚辈痛恨的,是那些恶神,他们自恃力量,又无约束,胡作非为,荼毒百姓,将这个天下搅得乌烟瘴气,面目全非,与蛆虫何异?而真正的神灵,正是如你所言,爱民如子,从不肆意剥夺他人生命,这样的神灵,晚辈敬佩还来不及,又岂会是非不分,轻言侮辱。”
那位神灵面色缓和下来,拱了拱手,道:“星君大人若如此想,那当真再好不过。”
“诸位可知,神灵亦是做恶,凡人亦是做恶,姜某却为何唯独言及神灵?”姜流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问道。
众人一时被问住了。
见无人回答,姜流语气更是激动,道:“因为力量!凡人之恶,不过血溅五步,而神灵之恶,却是流血千里!这个天下的主宰,是神!如果世间之神皆为良善,何至于如今这般景象,赤地千里,白骨森森!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蝼蚁’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气氛一时压抑下来,震惊者有之,愤怒者有之,无谓者也有之,而不论此刻是何等情绪,众人都没有出言表示认同,或是反驳。
出此狂言的,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而是堂堂的二品星君啊!
有资格评论星君对错的,在场唯有姬神王以及一品侯杨文昭二人而已。
而其他人,纵使是神灵,也没有这个资格!
姜流说完一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只觉痛快之极。
以往他在人前,向来是低调谨慎,而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顾忌的一吐心中之言,这才陡然发觉,原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感觉,竟是如此痛快!
然而姜流旋即又暗暗警觉,心知自己这番话若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灵帝的耳中,难保不会曲解真正之意,到时若为灵帝所恶,自己此行之目的,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思量半晌,心里有了计较,随后故作一叹道:“姜某本为一郎中,治病救人,是为本份,之所以弃医从政,就是深知身为医者,即使竭尽心力,所救亦不过百人,千人,而若入朝为官,便可救更多的人,乃至整个天下!灵州乃人杰地灵之地,帝贤神德,上至灵帝陛下,下至众神百官,皆是心系民生,贤德之极,故而姜某心向往之,愿来此一展抱负!”
说罢,他向天一拱手,又继续道:“承蒙灵帝陛下看重,不轻姜某才疏学浅,依然委我星君之职,姜某不胜感激,如今恰逢神王大人命我等议论灵州之未来,天下之未来,姜某又岂敢不尽心尽力,只是言语或者较为激进,还请大人担待。”一番话下来,尽是对灵州帝王与众神的推崇。
姬玄青听得频频颌首,末了,说道:“星君所言句句肺腑,老朽又岂会心生芥蒂。”
杨文昭闻言,重新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文章,笑道:“如今恶神当道,民不聊生,吾灵州虽无此况,但亦可读此文作为警示,万不可恃权骄横,这篇文章,不如就叫‘告神文’吧。”
姜流见姬神王与老侯爷态度发生转变,自知一番唇舌,总算没有白费,欣喜之余,心下却又苦恼起来,若是老神王当真如他所说的毫无芥蒂,那么其言外之意,自己岂不是过关了?
若当真如此,岂不是作茧自缚!
果然,只见老神王与杨老侯爷互杨一眼,皆是点了点头,随后姬玄青便对他说道:“这第二题,星君之所答,实是用心良苦,即便是老朽,亦无资格评价此文之优,星君无愧初入朝堂,便为陛下寄予厚望,敕封高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啊!”
赤裸裸的赞誉之言,姜流听在耳中,却是有苦自知,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就要去见那位南府小姐,便有些忐忑不安。
“这可该如何是好!”他暗暗后悔。
杨文昭笑道:“星君这两篇文章,实是千年不出,观我灵州上下,博学之材数不胜数,却无人能出其左右,恐怕不过几日,这千杀文以及告神文,便要享誉天下了!”
姜流强自一笑,心里已然开始琢磨一会儿若真的去见南府小姐,该如何收场了。
东辰星君的这两篇文章,被两位大人夸的是天花乱坠,众人着实想瞧一瞧庐山真面目,随后就有人请求一睹真迹。
姬玄青应众人之请,问向姜流道:“星君以为如何?”
姜流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
而后两篇文章在众人间互相传阅,读者无不是惊为天人,无论先前对姜流这个东辰星君如何看待,此刻全都转为深深地惊叹,千杀文思维缜密,霸气侧漏,可见这位年轻的星君胸有抱负,杀伐果断,而告神文的风格却是迥然而异,满是心系民生的忧民之言,竟敢痛斥天下诸神,甚至直言众神为蛆虫!
这等胆大妄为之言,即使是星君所写,亦是令人无比惊讶。
姜流一时享尽众人的敬畏以及崇拜目光,像他这等有才学,有相貌,地位又是极尊之人,登时吸引在场许多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暗投,便是那些久经沙场的贵妇名媛,心中亦是小鹿乱撞,若非念及这位东辰星君极有可能会成为南府佳婿,怕是当场就要投怀送抱了。
姜流将众人神态看在眼里,心知今日之后,会不会得到灵帝的注目还是个未知数,但是自己在这昆墟城里,只怕会越来越出名了。
不过出名也是一件好事,以往他与人无争,低调是为了避免麻烦,可如今情形不同了,按参婴的话说,从他坐上东辰星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人明里暗里的盯上了,只有名声大了,证明自己不是个软柿子可以随意任人拿捏,那些对他怀有歹意的人才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文章传阅了许久,风头一时尽为姜流所夺,而一旁早已写完搁笔待阅的南宫英,却是毫无受到冷落而流露出丝毫不满,甚至连一丝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浮现半分,兀自安静的坐在原地。
还是杨文昭率先察觉,忽然干咳一声,等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之后,走到南宫英面前,拿起其所写文章,笑道:“让老头子我看看,能写出纵横捭阖之术的年轻人,对如今之天下,又会有何等超凡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