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梅绽娇颜共雪寒
时光如水般逝去。
不知不觉中，慕怡衣在这上京耶律桦的勇毅王府也有半月有余。
这天清晨，怡衣掀开彩色纱帐，下床一看，虽门窗尚掩，但见窗上光辉夺目。
她心内踌躇起来，定是天晴了！
想着连续几日雪丝飞飞，如今日光已出，甚为难得。
明夏，叶秋听到声响，便进来穿衣洗漱服侍。待忍冬揭开窗屉，怡衣往外一看，原来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得约有两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
怡衣欢喜异常。
她哪里见过这等鹅毛大雪，北国风光。
忙盥漱完毕，欣欣然跑了出去。
出了怡然轩院门，四顾一望，只见天地之间，并无二色。
远远瞧见冷香斋那边青松翠竹，挺立雪中。门前有数十枝红梅，颜若蔻丹，艳若胭脂。那点点艳红，就那样毫无征兆的闯入了怡衣的视线。映着雪色，分外好看。
怡衣心下欢喜。
未等忍冬她们拿上御寒的披风，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提着裙裾，兴高采烈地跑过九曲游廊，至于冷香斋门前。
还未触及到红梅那傲然的身姿，淡淡清香便争先恐后的扑面而来。
空气中丝丝寒香，沁人心脾。
耶律桦恐怡衣身体疲乏，不忍扰她睡眠。只嘱咐叶秋和忍冬等丫鬟嬷嬷们，随由她一觉睡至自然醒，不许催扰。
而他则悄悄起床，在四更天便已进宫参政。临走前，在床边细细端详着她甜甜的睡颜，才出了怡然轩。
他已向辽国皇帝上表，奏请下旨娶慕怡衣为勇毅王妃。
皇帝似乎面有不悦，当面劝斥，言大宋女子，仅纳妾尚可，娶为正妻于朝制不符。澶渊之盟里规定边境小城归义，容城二县的布衣百姓两属户，都尚且禁止辽汉通婚，更何况汝乃契丹贵胄，耶律王族。又有多少草原部落希望联姻，恐伤彼此感情。
耶律桦不敢苟同，辩称两情相悦于朝制何干。至于部落联姻，毫无感情，更不愿将就。口气颇为不服。除了慕怡衣，心里再也容不下其她女子。言之凿凿，情意切切。
若不是大臣劝阻，差点拂袖而去。辽王深知他的暴躁脾气，碍于他是国之肱骨，又惜为栋梁之才，不忍再责。更不愿因他的儿女私情之事，而上纲上线。赐婚王妃之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
总之，最后君臣之间仍是不欢而散。
耶律桦心中烦闷，但他不会放弃。
只愿求得辽王的应允，那么勇毅王妃正妻身份，方可名正言顺。
这会儿耶律桦回到王府，便直奔怡然轩而去。
一刻未见，如隔三秋。
此时，路过冷香斋，只见怡衣一袭雪白锦貂裘袍衣，袖边滚着兔毛，袍衫直曳至地上。腰间系着镂空绳结的雪青玉束带，带身的每一结花处皆缝有一颗白玉。裘袍外头又罩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的薄罩衫。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此刻正静立在红梅前，抬头凝视着红梅，柔荑轻抚一片花蕊。
不谙四周，只顾沉浸于其中，丝毫不理这搓绵扯絮般的鹅毛大雪。
莹白如玉的雪铺洒了一地。一股寒气袭来，漫天雪花飘飘洒洒，恍如满天的柳絮，飘飞着羽绒般的浪漫。
那晶莹的雪花，飘落在她如墨般的三千青丝上。片刻间，乌发上，便缀满了淡白色的彩。
亦飘洒在她瘦削的肩上。
飘落于掌心间，散落淡淡的冰凉，融化在心间。
连脚上的鹿皮小靴，已没于这厚厚积雪中，也浑然不知。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耶律桦第一次希望，如若自己是一片雪花，飘落在她的发上，肩上，手上，该有多好！
假如我是一朵雪花，
翩翩地在半空里潇洒，
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
飞扬，飞扬，飞扬，----
不去那冷漠的幽谷，
不去那凄清的山麓，
也不去上荒街去惆怅，
只在半空娟娟地飞舞，
认明了那清幽的住所，
等着她来冷香斋探望。
啊，她身上有朱砂梅的清香！
那时我凭借我的身轻，
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
贴近她温柔的心胸，
消溶，消溶，消溶，----
溶入她柔波似的心胸。
耶律桦薄唇微抿，脉脉地凝视着雪中怡衣绰约的亭亭倩影，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好一幅踏雪寻梅的美人图！
哦。
我的怡衣便是那雪中仙。
是画中人。
是梅为傲骨雪为肌。
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
如水的天际，如绢的情丝。耶律桦忍不住心有微动，情不自禁地朝怡衣走去。
怡衣只听身后的积雪，有咯吱咯吱的微响之声。
正欲回头，一件石墨色羽毛缎，黑狐皮里的鹤氅斗篷便盖上了肩膀，似乎还微微带着熟悉的气息。身上一片温暖。
随即便被拥入一个健实强壮的怀抱。
如此霸道而又温情拥她入怀的人，除了耶律桦，还能有谁？
慕怡衣嫣然一笑，靠着壮实的胸膛，偏头看他。
只见耶律桦头戴黑狐皮貉帽，帽沿滚着紫黑色貂毛，前沿有金华缀饰。身着暗黑蟒纹的圆领长袍，窄黑袖，上面祥云描银图案。左肩上披着金貂毛制成的贾哈，贾哈上烙着狼首图腾。腰间系一墨蓝色掐金挖云玉束带，坠着玉石如意双节扣。
真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他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这才是北方挺拔，俊朗，威武的男儿。自有一种睥睨天地的王者气势。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依偎着，生怕打扰到这般“梅绽娇颜共雪寒”的美景，竟看得痴了......
听，红梅与白雪在轻轻地诉说着彼此的相思，似在醉人的呢喃间释放出淡雅的芬芳。
连时光都仿若在此刻驻足。
那淡褐色的腊梅枝凝着晶莹灿烂的雪堆。乳白色的水晶般积雪下，红梅绽放着最坚毅的微笑。
红色的花瓣，舒展着，重叠着，绽出凝雪的弧线。淡白色的花蕊，缀着浓黄的笑颜，圆滑娇小的花苞在枝头眨着好奇的眼眸。
红梅这傲然的身姿，彰显了它傲雪绽放的无畏。娇柔的粉红，在白雪的映衬下绽放出不屈的坚贞！
真真是，
蕊香之淡淡兮，缕缕不逊清兰；
劲骨之铮铮兮，丝丝不变霜颜。
脱俗于尘世兮，若仙苑之离散；
斯冰雪之高洁兮，犹似尘外天仙。
微微雪风拂来，带着些许和煦，丝绢一般的温婉，引出耶律桦和慕怡衣二人淡淡的笑颜。
......
直到怡衣再次回头抬眼看他，才发现耶律桦的眉毛、胡须和帽檐下露出的头发，全都被雪覆盖成一层薄薄的霜色，如同一位鬓发斑白的老爷爷。
呵呵。
怡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耶律桦见怡衣眸子晶亮，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不禁心有微动，也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深情地凝视着她。
“再立于雪中，你都成白头发白胡子的古稀老人了。”怡衣笑着说道，“一起进屋去暖和一下吧。”
边说边帮他轻轻掸拂了落雪。
“我愿意，只为一瞻这风姿绰约的雪中红梅，便陪你盛开这一树的灿烂。”耶律桦低下头，贴近她，在她耳畔轻轻的柔声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
彼此的眼眸中，倒影着笑颜，绽放出最美的风景。
耶律桦牵着怡衣的手，步入冷香斋内。
身后，鹅毛大雪翩飞，雪中红梅静静绽放......
此时，明夏早已在斋内生好了小火炉，备好了热茶。
叶秋和忍冬端上了几样糕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