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活着的时候,没有人会打从心里庆祝你的成功。当你死的时候,他们送行的也并不真的是你,也许只是一段不小心拍到你的回忆。
利己主义一直在王枫的内心根深蒂固,无人关怀的那些时光像一根刺,狠狠的刺进了他的肉里。
真会有一个人打从心里爱他吗?那为什么还不出现,他明明可以为此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的。
你既然在这个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不出现,那我足够坚强足够优秀以后又为什么偏偏要认定是你?
他把所有的道理都想的足够透彻,真实到让自己寒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些玛丽苏霸道总裁才会出现的桥段吗?捞比霸道起来只会被人说直男癌晚期的!
洁白的栏杆,香水混合着汗臭味儿。
巨大的泰坦号在浩瀚无边一望无际的大海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当他的眼睛不小心瞥到栏杆下面的时候,那是百米高的高空,底下人头攒动,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也是这微不足道中的一份子。
真的会死的。
真实的处境无时无刻都在透过沉重的呼吸为他递交危险的信号。
“卡布奇诺,你跟我说实话,你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废柴,对吧!待会儿等我真的遇到了危险的时候,你肯定会跟游戏里面充了钱才能买到的那些VIP装备一样,喷射出熊熊烈火,然后将所有的罪孽全都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对吧!”
喷出熊熊烈火?听起来更像是不知从谁家的壁炉里面拿出来的烧火棍。
“将所有的罪孽全都钉死在十字架上?少年,你把自己当成庄严正义的天使了吗?可是那些鸟人起码还有一双可以扑腾炫耀的翅膀!”
“你是不是需要什么条件,比如说拿走四分之一生命之类的,但是现在不是打BOSS啊,能不能用十天半个月来换。”
“哈哈哈…有意思,这个世界对于战士而言的确存在这样的武技,不过你真的愿意舍弃生命吗?你难道不是因为怕死所以才向我求助的吗?”
“去你吗的!”
终于,背上的这把破铜烂铁直到最后还是指望不上了,什么主人公光环,他现在跟卡布奇诺就像是草原上的一架使不上劲儿的破电动车,车轱辘都是方的。
也许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牧民会惊讶的感叹‘哇,你坐着的这个东西是什么?它需要吃草吗?好神奇啊,怎么这么厉害,居然会自己动。’
然后直到真正要翻山越岭的时候,这辆破电动车的轮胎终于承受不住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赞美,飘了,飞了。
留下王枫干笑着呆在半山腰上,车身不停地抽搐着,发出像放屁一样的声音。前面是悬崖峭壁,后面是面色渐渐不善的牧民。
此刻他正站在露易丝方才进去的舱门外面,长脸从门内走了出来,不知道去了哪里,而这扇门也被露易丝反锁了。
他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将自己的手举起又放下,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范布奇点燃了烛火,温馨惬意的小房间内瞬间充满了昏暗的灯光。
茉莉花插在水晶瓶里,淡黄中包裹着嫩白的根茎放松的躺在水面上,席梦思大床周围挂着柔软的绸缎,慵懒的抚摸着铺满了玫瑰花瓣的床单。
餐桌上放着一个暗黑色的红酒瓶,瓶盖已经打开了,细长犹如天鹅脖子的醒酒壶里装着香醇的红酒。
两份冒着热气的牛排横切面有酱料一般浓郁刺眼的鲜血,三分熟,这是他在吃了很多次牛排以后定下的标准。
完全熟掉的肉就像是他每天都早已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生活,也许这个过程中他会很享受,但一想到这是人家给的,他就会止不住的发狂。
只有活生生的鲜血的味道是无法被烹饪的,品尝着,似乎还带着猎物临死前的哀嚎声。
如果不对比一下人家过得有多惨,他怎么能知道自己是幸福的?
他用一根细长的铁线来回的捅着枪管,然后打开了枪盖,将棉纸里面包裹的黑色火药一点一点的倒了进去。
然后擦拭着枪身,烛火下,这把枪外部的银白色的金属正泛着令人心动的光芒。
终于他咧开嘴笑了,像个盗窃了宝藏的小丑。
长脸随从弯腰站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说道:“阁下,她已经进去了,现在使用卷轴吗?”
范布奇抬起了右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嘴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嘘…你听。”
长脸随从低着头,他知道范布奇有一个习惯,与众不同,他不喜欢少妇,也不喜欢少女。
很多人都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也导致了他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那种事情,他也只会选择在最安全的人身上发泄。
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安全的呢?
他听到了,水花溅落在地面的声音,流淌过少女的肌肤。
“我改变主意了,你瞧瞧,为了这位美丽的姑娘,我布置了一份丰厚的晚餐,餐具也有两份。”
长脸迟疑道:“可是阁下,我的卷轴已经布置在外头的房间里面了,现在是不是要收回来?”
范布奇摇了摇头无所谓道:“算了,这艘船上的醉汉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喝多了就喜欢乱走,我讨厌听到牛叫一样要死的声音,卷轴就当是为他们布置的。我们对一下表,半个小时以后你发动卷轴。”
长脸点了点头,有些忧虑的说道:“阁下,我刚才看见了,那个少女带着一把匕首…”
还未等他说完便迎上了范布奇阴森的目光,他扬了扬手上的燧发枪,这是一把近乎完美的武器,扣动扳机的那一瞬间,耀眼的火光转瞬即逝,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最重要的是不会闹出太大的声响。
“我会邀请她到这里吃饭,我相信,在听完我的故事后,她会感动到爱上我的。”
长脸毛骨悚然,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十分之以后这份烛光晚餐的两边,一边是浑身抽搐,口吐鲜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濒死的少女,而另一边,则是诉说着一段故事把自己感动到流泪的范布奇。
懂他的人或许有,但都死了。
露易丝将自己的头发挽了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享受到喷头沐浴,干净的热水可以冲洗身上的每一个角落,室内铁架上还放着一盒绿色的液体。
露易丝张望了一下,只见盒子上的说明上写着—正义的朋友,史莱姆君。
这是天灾过后诞生的一种低阶的生物,没有任何攻击力,只能腐蚀衣物,在保守的龙之国被视为最邪恶的生物。
但这盒史莱姆君是经过处理的,细不可见的魔核被水之国的那群疯狂的科学家取了出来,还加了香水,打造出了备受贵族女性欢迎的沐浴用品。
露易丝没有细看说明,好奇的打开了盒子,闻见了一股舒服的香味儿,于是她捧起盒子,像猫一样伸出了自己的舌头舔了一下。
然后脸一苦,这么香的东西,她还以为是吃的,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吃。
她拿起了盖子,这才发现旁边写着沐浴用三个字,而且价格还是五个维亚之币,顶的上一个平民人家一个月的收入了,这么小小的一盒,只能用来沐浴,而且还这么贵!
这样的东西只有贵族才能消费的起!奢侈!可恶!
“万恶的贵族!你们迟早都会毁…阿啾!”
她被香味儿刺的打了个喷嚏,慢慢的将盒子放了回去,清洗着自己修长的大腿,赤色的眼眸却时不时的会望架子那里张望,心里想着要是用那个东西,身上是不是也能变得那么香。
“我才不想用这么奢侈的东西,但是爸爸说人人平等,那些贵族肯定用过这个东西,我凭什么不能用!”
她安慰着自己,终于鬼斧神差的拿起了盒子,心情愉悦,用自己五音不全的天赋哼着欢快的歌谣。
“孤独的勇者亚托拉斯,有多少美丽的姑娘为你和公主的故事心碎。
你还在遥远的战场吗?那个需要用一辈子来回答的问题,你还记得吗……”
她红着脸,目光中满是憧憬,浴室的蒸汽越来越浓,她无力的躺在了地上,这份短暂的享受让她忘却了一切,眼睛也慢慢的闭上了。
范布奇从里面的房间走了出来,这间特等舱的外面是卫生间和沐浴室,红色的锦毯铺在地面,就算是穿着最坚硬的鞋,也能感受到来自地面的柔软,淡淡的香水味儿无处不在。
卫生间和沐浴室像国王的宫殿一般挂在半空中,需要先踩过洁白的大理石板阶梯。
而里面才是入住的地方。
皮默裘是个成功的商人,他会先把一般人最难以忍受的东西摆在你面前,就算是一坨屎,他也能装饰的像块蛋糕。
这就让那些合作伙伴和消费者憧憬着再往后他们所需要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会更加美好。
范布奇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王,正踏上象征着地位的阶梯,去迎接自己的王妃。
沐浴室里还没有停歇的水声此刻就像是一条铺满了彩虹的小河,那是王妃的寝宫,至于旁边的厕所…
“真是失败,为什么不在厕所里加上餐桌和床呢?”
砰砰砰,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了。
还在考虑要不要叫手下把魔法阵撤了,然后叫人把餐桌和床搬到厕所里的范布奇心烦意乱的挑了挑眉头,决定不去理睬。
但是敲门声却愈发的紧促,外面似乎还传来了低沉的喊叫声。
范布奇一转自己的身体,透过舱门,望见了外面的情形,只有一个黑发少年,他的样貌很普通,还有黑色的瞳孔。
范布奇松了一口气,对着沐浴室散漫的笑道:“露易丝,多美的名字。你的同伴似乎很关心你的安全,哦,见鬼!我最讨厌的就是龙之国的人了,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刻板死气的颜色,一点都不新鲜。”
他慢慢的打开了舱门。
王枫愣住了,对上了范布奇那张贼眉鼠眼的脸,果然是他!
“少年,如果你需要奶昔的话,还是下船吧,这里只有大人才能喝的酒。”
王枫下意识的往里面望了望,并没有看见露易丝的身影,情急之下说道:“我刚才有东西掉到里面了。”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脑残,这不是跟去一个陌生人家里敲门,说我有东西刚才掉在你家了吗?
范布奇却很理解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虽然现在这个房间的使用权是我的,但侵占他人财物这种事情是违背王国法律的,你进来找找吧。”
这就放我进去了?
王枫心一凉,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他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到,要知道他面对的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的嘴唇干涩,进了舱门,四下张望着,努力的想要寻找露易丝的身影,英雄?实际上就是一份提心吊胆的活儿罢了。
范布奇慢慢的关上了舱门。
当门外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的时候。
王枫下意识的拔出了身后的剑,举在身前,双腿发抖颤声问道:“你干什么?”
“少年,冷静点,你可以躲过的!”
卡布奇诺的声音响了起来。
刚才不说话!现在告诉我冷静?这种情况还冷静你麻痹啊!这可是个杀人犯!真的会杀人的!
范布奇拿出了自己的燧发枪,慢慢的擦拭着。
“将一个美丽的女孩当做物品可是要受到神明的惩罚的!”
冰冷的枪口对准了王枫,火光一闪,击中了王枫的左肩,捡起了一块血花,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子弹穿过的王枫的身体打在了他背后的墙上,冒着青烟。
王枫捂着自己的肩膀,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左手整个爆裂开了一样,先是一阵沉痛,而后传来的就是越发清晰和锥心的痛处。
他也想大喊大叫来释放自己的情绪,但范布奇举起了的手枪却让他连喊叫的想法都没有,他面色狰狞得半跪在地上,脑子里面还是一片空白,忘记了反抗。
“你很勇敢,少年,大部分的人在中了我一枪之后都会选择躺在地上装死,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要一枪打死他们,我也知道他们不会死,但我还是会配合着演一场戏,让他们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最后在他们彻底放松的时候再拿着刀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作为你勇敢的奖励,我会让你在临死前欣赏到一个少女曼妙的身姿,就那么一丝不挂的站在你面前,对了,你有没有憧憬过她呢?如果你喜欢她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你会亲眼看着他被另一个男人一寸一寸的占有。”
范布奇说着便舔了舔嘴角,他从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怯懦,和那些被自己欺压惯的商贩没什么区别,虽然他们心里一个个都想着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杀人的。
他霸占过一些少女,就在他们父亲亦或者伴侣面前,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男人眼中的愤怒最后到绝望,他们甚至连拿起刀的勇气都没有。
但也就是这样无能的愤怒,歇斯底里的绝望才最好看,他是个优雅的绅士,但在他心里,成为绅士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把所有人装作高雅的面具全都撕下来,当所有人都丑陋的时候,他就能成为最完美的人。
范布奇拿着枪,一步一步的迈向了还在滴水的浴室。
“少年,在这个世界,有一种专属于战士的武技—生命之火,可以让身体在短时间内进入最佳状态,并无视疼痛和作为人的情绪。但使用一次就会对心脏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这个大陆上的战士使用的最高纪录也不过是五次,你没得选了,把血滴在剑上,我就能替你调用了,然后…逃吧!”
王枫喘着气,将卡布奇诺慢慢的挪到了自己的左手边,指尖还在滴血。
卡布奇诺的话像一束光闯进了他的世界,莫名的让他安心了,哪怕这是大陆上所有战士都会用的技能,只要他能用就行了。
“我现在要是逃了,是不是这一辈子都只能当个怂逼了?”
“也许,但是没准你以后还会经历挫折然后强大起来。”
“现在难道不是挫折吗?”
“逃避并不可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还没入门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能做到现在这样不错了,就算是个怂逼,也是个勇敢的怂逼了,你现在肯定是想象不到自己以后有多强大的。”
“是啊,你的这番话劝的我自己都觉得现在逃跑合情合理了,但是那个死平胸摸孩子脑袋,给他们发面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我走了也许她会死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就是觉得好人不该死!”
他用自己的并不成熟的脑袋,混乱的思绪,组建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他的左手痛感正在渐渐消失,逐渐转移到了心口,烈火灼烧着他的每一根血管,管子里的血,还有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底下仿佛铺满了赤红色的熔浆,正在慢慢的上升,一步一步的逼近。
他的畏惧也在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的火焰,想要燃尽一切!
“你要做英雄?”
“不,英雄容易死,我还是当一个勇敢的怂逼吧。”
他举起了卡布奇诺,不顾一切的朝着范布奇冲了过去。
范布奇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诧异的转过头,吓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这是哪家剧院里请的角色?
少年的眼睛和胸口正燃烧着升腾的烈火,像一个吃错了药的怪物一般。
他吓得手臂颤抖,直到少年闯上了他幻想中作为王的阶梯,他才慢慢的举起了枪。
击穿了少年的腿,但是这个怪物却没有停下来。
怒吼着,跟眼中愤怒的烈火一样,将那把破烂一样的剑插进了他的胸膛,鲜血溅在了他洁白的西服上。
他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他倒在了地上,却没有死,西服内侧藏着的纸币顺着缺口飞散在了空中,像是谢幕的白鸽,这才是真正由金钱做成的外衣。
他向上爬着,挣扎着。
背部却感受到了一股巨力,少年坐在了他的背上。
“我给你钱,放过我,不要杀了我!”
王枫举起了卡布奇诺,此刻的他没有害怕,也没有疼痛,丧失了作为人的情绪。
面对范布奇的求饶,他无动无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剑往他的背上插去,第一次却被范布奇的脊椎骨挡住了,卡布奇诺是一把生锈的剑,并不锋利,剑尖只进了一小撮。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在舱内,露易丝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脑袋一片眩晕,恍惚间,她好像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