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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千里缉毒

赶赴西双版纳

盛夏,阳光炽烈,流水宾馆背后的河面波光粼粼,显得有些刺眼。远处的桥头上,偶尔传来几声沉闷的汽笛声。

禁毒专班的各个房间都非常冷清,大部分民警都到外地开展缉毒工作去了。袁勇坐在电脑前正忙碌着。他是阜阳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副支队长,禁毒专班的骨干之一,五十出头,冷静沉稳、不苟言笑。电话响了,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贺刚副厅长从办公室打来的,他立即抓起听筒:“我是袁勇,领导请指示!”

“有一项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侦办一起跨国贩毒案件。”贺刚说。

“杨达的案件有线索了?”袁勇已经猜到了。

“刚刚获取一条重要信息,杨达预购了一张三天后从河南郑州到云南昆明的机票,另外,他的一个马仔薛枸和一名我们尚未掌握情况的男子,已于前天乘汽车赶到了西双版纳。综合各种情报分析,杨达这次去云南,极有可能是进行一次大宗毒品交易。这个案件是公安部毒品目标案件,专班之所以派你带队去执行这项特殊任务,不仅仅是因为你对案件熟悉,还有组织对你的信任。希望你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为禁毒专班增光添彩。”

“我带谁去?”

“专班人员任你挑选。我们会把案件相关资料密传给云南西双版纳警方,请当地警方做好配合工作。”贺副厅长郑重地说,“希望你们这次能人赃俱获,早日凯旋!”

放下电话,袁勇看着墙上“扫除毒害,利国利民”的标语,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袁勇对杨达贩毒案并不陌生。一年前,临泉县公安局禁毒大队在日常工作中发现,一名陈姓吸毒人员多次从一个叫杨达的人手里购买毒品。经进一步侦查发现,近年来,杨达伙同他人数十次前往云南西双版纳自治州,且频繁出境到老挝,极有可能是一个跨国贩毒团伙。市局禁毒支队高度重视,支队民警先后赴河南、四川、云南、广西等地开展调查,基本摸清了主要犯罪嫌疑人的情况。

杨达,男,四十四岁,临泉县某交管站职工,现住河南省开封市区;马仔楚建宏,男,四十三岁,无业,河南省开封市人,网上逃犯(涉嫌伤害罪);马仔薛枸,男,三十五岁,无业,河南省杞县人,曾因盗窃罪被判过刑。

关于该案件的毒品来源、运毒方式和路线等具体情况,警方目前尚未掌握。

禁毒专班进驻临泉后,加大了对重大涉毒人员的侦控力度。近日工作中,情报研判民警捕捉到一条重要信息:杨达预购了一张飞往云南西双版纳的机票。经过对杨达进行深度研判,结合其他情况,综合分析判断,杨达这次极有可能是到云南进行大宗毒品交易。

袁勇南下云南缉毒,同去的还有李柯和杨清华。袁勇与李柯是多次外出办案的老搭档,配合默契。李柯,三十岁出头,身高体壮,戴着一副近视镜,阳刚之中又透出几分儒雅;杨清华,四十出头,部队转业干部,稳重干练,从事缉毒工作多年。

三人迅速收拾好行李,办完相关手续,连夜赶赴云南省西双版纳自治州景洪市。西双版纳自治州位于云南省最南端,是云南省下辖的一个民族(傣族)自治州,州府驻地设在景洪市。他们到达时已是傍晚时分,虽然刚刚下了一场小雨,但依然闷热。他们不顾旅途劳累,直接来到自治州公安局禁毒支队。

西双版纳自治州公安局禁毒支队李支队长和邱大队长等同志已在会议室等候。李支队长是一名老缉毒警,经验丰富。邱大队长是禁毒支队的骨干,刚过而立之年,肤色黝黑,哈尼族人,由于长相酷似美国前任总统奥巴马,人送外号“小奥巴马”。两地公安机关已经有过多次合作,双方都是熟面孔,省去了许多客套。

“我们研究一下这起案件的下一步工作方案。”李支队长是一个爽快人,说起话来干脆利索。

“近年来,临泉县外流贩毒屡打不尽,为了加大工作力度,省公安厅专门成立了禁毒专班,由副厅长贺刚亲自带队进驻临泉县,以‘打’开路,全面加强临泉县毒品整治工作。”袁勇介绍了禁毒专班成立的背景。

“当前禁毒形势不容乐观,境外毒品对我国的走私呈现出‘多头入境,全线渗透’的态势,其中‘金三角’的毒品对我国的危害最大。西双版纳成为‘金三角’通往内陆运输毒品的通道之一,作为自治州的缉毒支队,我们也感到了责任重大。”李支队长介绍了一下当前的禁毒形势。

“金三角”是指位于东南亚泰国、缅甸和老挝三国边境地区的一个三角形地带,这一地区盛产鸦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毒品产地。

“我们根据初步掌握的情报分析判断,该贩毒团伙从老挝‘金三角’地带购买毒品,通过西双版纳边境再转运到我省。”袁勇简要介绍了案情。

“袁支,请你说说下一步工作的设想。”李支队长直言不讳地说。

“为了能顺利地将毒贩子人赃俱获,这里,我提出几点建议,不到之处请大家指正。”袁勇和盘托出自己的侦办思路,“杨达这次分两批共三人进入云南境内进行贩毒。我们至少要分四组开展侦查工作,前三组分别一对一地跟踪每名嫌疑人,另一组作为机动组,随时根据案件的需要听从调遣。每组成员都要带好录像机,实时录像,及时固定证据。”

“没问题,这条运毒线路大部分在与老挝接壤的勐腊县境内,我马上与该县禁毒大队联系,让他们全力配合。”李支队长爽快地说。

勐腊县是西双版纳自治州下辖县之一,东南方向被老挝半包围,是老挝毒品进入我国的主要通道。

“当务之急,要尽快查出与杨达同来的马仔现在在哪个宾馆落脚,以便设伏跟踪。”李柯说。

邱大队长说:“根据你们传来的相关资料,我们已经提前做了相应的侦查工作。初步查明,薛枸入住景洪市湘缘大酒店401房间,和他同行的名叫任乾的男子于今天上午乘汽车到达磨憨,入住南国宾馆,可能在等待杨达的指示。”

“我们的人先分下工。”袁勇说,“我带一组人员到景洪机场跟踪杨达,李柯带一组人员前往磨憨盯住任乾,杨清华带一组人员盯住薛枸。”

李支队长也对邱大队长说:“立即通知相关人员集合!”

长夜守候

四个行动小组按要求到达了指定位置。由于飞机晚点,杨达乘坐的班机到达时已是下午三点多钟。袁勇死死盯住机场出口,终于发现一个穿白色T恤、戴墨镜、手里拖着红色拉杆箱的身影。袁勇对杨达的照片烂熟于心,一眼就认出他来。

红色拉杆箱里是什么?这引起了袁勇的疑问。他将这一信息电话通报给了禁毒专班,希望能通过郑州机场尽快查出箱包中的物什,有利于下一步开展侦查工作。

杨达出了机场,径直走向一辆老挝牌照的黑色皮卡。司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光头,戴着墨镜,皮肤黝黑、身材瘦小,是老挝人。他看到杨达走过来,下车笑脸相迎,嘴里说着什么,接过拉杆箱还摇了摇,然后伸了伸大拇指,让杨达进了车子。

黑色皮卡迅速朝勐腊县方向驶去。警方的跟踪车辆不远不近地尾随其后,太远了容易跟丢,太近了又容易跟“爆”。袁勇的思绪还在杨达的那个红色拉杆箱上,那里面极有可能是购买毒品的现金。携带现金是毒品交易的主要方式之一。果不其然,禁毒专班民警打来电话:“通过机场物品安全检测系统查明,箱子里有大量现金,估计有一百多万元,已派人去郑州取证。”

袁勇又拨通了李柯的手机:“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发现一个叫任乾的男子,就是杨达的马仔楚建宏。他一直在房间里待着,很少出来。”李柯说。

“杨达为什么要使用一个网上逃犯当马仔呢?”袁勇感到很蹊跷。

“暂时还不清楚。楚建宏是使用开封市任乾的身份证登记住宿的,从证件上的照片来看,两人很相似,不仔细瞅很难分辨出来。”李柯说。

“抓紧与开封警方联系,查明任乾的身份背景,是否涉毒。”

“好的,我马上向专班领导汇报,请求支持,尽快查出结果。”李柯回答。

袁勇紧紧盯着前面的黑色皮卡。突然,该车朝磨憨口岸方向驶去,看样子要出境到老挝。磨憨位于云南省最南端,是一个边陲小镇,距景洪市约有一百八十公里,与老挝磨丁口岸对接,是中老两国唯一的国家级一类口岸。袁勇叫停了司机:“不要跟了,我们没有办理出境手续,只能在口岸边防检查站守株待兔了。”

皮卡通过口岸边检站,驶向了老挝。

在当地警方配合下,袁勇将杨达的情况通报给磨憨口岸边检站,请边检站的同志一旦发现杨达进入境内,立即通知守候在附近的民警。此时,杨清华打来电话:“薛枸刚刚出去了一次,在附近购买了一个两轮小拖车,带回了酒店。”

“继续蹲守,不要惊动他。”袁勇命令。

紧接着,李柯打电话汇报:“刚刚接到专班的消息,经与开封警方联系,任乾的身份证几个月前丢失。他与杨达并不认识,也不涉毒。”

“你一定要盯好楚建宏,不能有一丝大意。”袁勇再次提醒。

“我两天没合眼了,眼皮直打架。”李柯诉苦道。

“坚持,坚持,再坚持,绝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袁勇提高了嗓门。

天渐渐黑了,袁勇望着慢慢沉入夜色的东盟大街,有些犯困,他便摇下车窗吹夜风。车里是凉快了一些,但又飞进来许多蚊子,咬得他浑身奇痒无比……

红色拉杆箱

熬过漫漫长夜,终于迎来了东方泛白。一直坚守到下午三点多钟,杨达入境了,还是坐着那辆老挝牌照的黑色皮卡,仍然是那个光头戴墨镜的男子驾车。袁勇这组人立即跟了上去,同时,他将情况分别通知另外两处蹲守点。

皮卡停在磨憨南国宾馆附近,杨达下了车。可他手里并没有那个红色拉杆箱,取而代之的是一顶黄色鸭舌帽。皮卡掉头返回,杨达四处张望一番,走进了南国宾馆。很显然,他是去和楚建宏接头。李柯也发现了杨达,立即向袁勇报告。袁勇告诉他:“我们已到达南国宾馆附近,虽然现在是两线合一,但不要乱了阵脚,依然各盯各的目标。”

半个多小时后,首先出来的是杨达,手里的黄色鸭舌帽不见了,空着手左顾右盼地出了南国宾馆。

袁勇这一组人员便跟了上去。

十分钟后,戴着黄色鸭舌帽和墨镜的楚建宏也大摇大摆地出了宾馆大门。

李柯这一组民警尾随楚建宏来到一个小型货运站。楚建宏在大门前拨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话就进入了院子。因为距离较远,李柯没能听清讲话内容,他判断,楚建宏极有可能是与杨达通话,报告自己的位置。货运站较小,只有一个大门,里面停满了货车,如果民警跟进去,很容易引起对方的警觉。李柯决定以静制动,在门口附近守候。

过了十分钟,楚建宏拖着一个红色拉杆箱从里面走了出来。凭直觉,李柯判断很可能是杨达出境时携带的那个,当时装的是现金,现在,里面应该是毒品。李柯迅速拍了照,通过微信发给袁勇。袁勇回话:“照片我看过了,是同一只箱子。不过,现在还不是抓捕的最佳时机。”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李柯问。

“杨达非常狡猾,在街道上来回转悠,一步三回头,我们不敢跟得太紧,结果他钻进一条巷子就不见了。”袁勇的语气有些焦灼,“我们正在寻找,一旦发现目标,两边同时行动。”

“楚建宏现在已坐上了一辆紫色的出租车,朝勐腊县城方向驶去。”李柯再次通报。

“收到!”袁勇刚挂了电话,杨清华又打了进来,“袁支,薛枸退了房间,上了开往勐腊县城的大巴车,有可能是去接应。”

“你们给我盯好,啥时抓捕听我的命令!”

四处寻找,没发现杨达的踪影,袁勇带队去了勐仑镇汽车站。这是唯一的有开往景洪市区客车的客运站。果然不出所料,在开往景洪市区的长途汽车上,袁勇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的杨达。他立即下令,三处同时收网。

楚建宏乘坐出租车来到勐腊县城新城广场,刚下车就被李柯等民警就地按倒,戴上手铐。李柯指着红色拉杆箱问楚建宏:“这是你的吗?”

“是。”楚建宏脸色煞白。

李柯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有二十一块用塑料袋包裹的毒品:“这些是什么?”

“黄……黄皮。”

“黄皮是什么?”李柯明知故问。

“就是鸦片……”楚建宏嗫嚅道。

“黄皮”就是俗称的“鸦片”“大烟”,来自罂粟。罂粟是两年生草本植物,每年初冬播种,春天开花,其花色泽艳丽,初夏花落结果,用刀将果皮划破,渗出乳白色汁液,风干后呈膏状物,颜色变为黄褐色,故被毒贩称为“黄皮”。毒贩子为了便于计量、运输,把这种物品加工成了砖状。

现场对毒品进行称重,共计10.69公斤。

袁勇那组人员也迅速对杨达实施了抓捕。当袁勇向杨达出示警官证时,杨达显得十分镇静,反问道:“你们搞错了吧?我是守法公民,你们凭什么抓我?”

“你涉嫌走私、贩卖毒品,现将你带回公安机关进行调查。”袁勇厉色道,“杨达,你不要再演戏了!”

“我是一个做橡胶生意的生意人,刚从老挝回来,还签了承包合同。”杨达用戴着手铐的手指着自己的衣兜,“合同还在我口袋里呢。”

袁勇示意民警叶鑫宇把合同取出来。叶鑫宇是勐腊县公安局专门抽调出来配合这次行动的民警,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成熟老练,还擅长老挝语,大学毕业后当过几年导游,后通过招警考试进入公安机关。叶鑫宇看了看那份合同,忍不住笑出声来:“杨总,你认识老挝文吗?”

“认识啊。”杨达被笑得心里发毛。

“真是吹牛不打草稿,这明明是一份离婚协议,你自己看看。”说着,叶鑫宇将所谓的合同举到杨达面前。

杨达当然不会去看那份合同,因为他根本就不懂老挝文。那么这份离婚协议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杨达购买毒品需要携带大量现金,为了蒙骗途中的检查人员,他让一个朋友从网上下载了一份橡胶园承包合同,没想到朋友竟然敷衍了事,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民警又从杨达身上搜出了四部手机。袁勇质问:“你一个人带这么多手机干吗?”

“作为一个跨国公司的老板,身上带几部手机不是很正常的吗?”杨达振振有词,车上的乘客们却已是笑声一片。

“你拿这鬼话骗谁?”袁勇命令民警,“带走!”

杨达被迅速押上警车。

薛枸在前往勐腊县城的途中,被杨清华一组民警顺利抓获。从薛枸的手机短信中,发现了楚建宏发来的一条信息:“我在勐腊县新城广场等你,速来!”原来他是去接应楚建宏。

意乱情迷

20世纪70年代初,杨达出生在临泉县一个偏远的乡村,小学没读完就辍学回家了。父亲在路政部门上班,看到儿子无所事事,就通过关系想方设法把杨达弄到了道路交通管理局上班。那时的杨达,论长相,颜值不低,身材魁梧;论工作,可谓手捧铁饭碗,头戴大盖帽,父亲还在县城为他买了房,所以很快就有红娘提亲。杨达由此认识了一个勤劳善良、朴实漂亮的城里姑娘。二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终于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按说,杨达应该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尽一个男人的责任,把这个小家庭经营好。然而,杨达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现状的人。婚后不久,他就对这种家庭到单位两点一线的生活感到乏味,开始频繁外出旅游。外面的世界,让他目不暇接;如云的美女,令他眼花缭乱。转了几圈,他深感囊中羞涩。是啊,仅仅靠上班那点儿微薄的收入,怎么能过上披金戴银、灯红酒绿的生活?他的心理失衡了。尤其是认识王小羽之后,他的人生坐标彻底偏离。

杨达是在开封旅游观光时认识王小羽的,当时,她是跟团的导游。悠久的历史文化和旖旎的自然风光让杨达陶醉,导游王小羽悦耳的声音、靓丽的面容更让他着迷!为了能与王小羽多接触,只要是她跟团的线路景点,杨达都报了名,还要了她的手机号,约她喝茶,请她吃饭。通过这些接触,他了解到,王小羽小他十岁,刚刚大学毕业,还没谈男朋友,家住开封市区。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杨达的成熟稳重、幽默风趣,也给王小羽留下了深刻印象。

后来,杨达向王小羽示爱。小羽柳眉微蹙:“你觉得现实吗?论年龄,跨代;论距离,跨省。你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哪一条不是痴人说梦?”

“只要感情有,年龄不是问题,跨省不是距离。”杨达巧舌如簧。

“你应该有自知之明,你是个有妇之夫,还拖着三个孩子。”

“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这个没有爱情的婚姻。”杨达早已厌倦了家里那个日渐衰老的黄脸婆。

“等你单身了,等你在开封买房了,我们再谈这个话题吧。”

“你能等我?”杨达已陷入这种畸形的感情旋涡。

“能,给你三年时间!”王小羽说。

杨达郑重地点了点头。

在开封那段时间里,杨达可以说乐不思蜀。

然而面对现实,杨达却感到伤心与无助。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听着齐秦那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外面的世界》,他百感交集: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

是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外面的世界也让杨达感到了“无奈”。

杨达回家后,把离婚的想法跟父母说了。父亲火了:“你为啥要离婚?”

“没有感情。”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说没感情?”父亲质问道。

“感情与孩子没关系。”

“你的这个媳妇既贤惠又勤快,哪里对不起你?”母亲好言相劝,“再说了,看在三个没成年的孩子的份儿上……”

母亲的话没说完,父亲手里的茶杯已砸了过去:“你要敢离婚,我们就断绝父子关系!”

杨达掸了掸身上的茶叶水,摔门走了。

但杨达态度坚决,还是不管不顾地把婚离掉了。

王小羽听到杨达离婚的消息,着实有些惊喜,于是她决定兑现自己的承诺。她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母亲差点儿气晕过去:“天底下这么多好男人你不找,为什么偏偏迷上这个离了婚还带着三个孩子的老男人?”

“可他懂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妈劝你趁早痛下决心,远离这个男人,不然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我做不到。”王小羽很任性,“希望你们能尊重我的选择。”

“妈总不能看你朝火坑里跳吧?”母亲的态度非常明朗。

王小羽哭着冲出了家门。

为了进一步巩固与王小羽的感情,杨达着手筹钱在开封购房、买车。

一套住房要几十万元,这对仅靠工资吃饭又没有积蓄的杨达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到哪一下子能搞这么多钱去?经过苦思冥想,他没有选择正道去挣钱,而是选择一个歪门邪道,走上了贩毒的不归路……

杨达有车有房有存款之后,觉得腰板直起来了,说话也硬气了,于是再次让小羽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然而小羽母亲的态度依然很坚决:“有他无我,有我无他!”

在双方父母反对的情况下,杨达和王小羽瞒着家人,到了民政部门,还是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四知堂”

对杨达的审讯工作的成败,决定着这起跨国贩毒案件侦办的质量。为了加强审讯力度,专班增派一名审讯专家杨庆,配合审讯工作。

杨庆,四十岁上下,思维缜密、睿智深邃,是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打黑队二队队长,参与、主侦无数起刑事大案,曾被公安部派往安哥拉,侦办侵犯中国公民权益的犯罪大案件。

审讯工作要因人而异,对症下药。

杨庆和肖楠走进看守所大门时,已经是胸有丘壑。杨达低着头坐在讯问椅上,身着橘黄色囚服,面无表情。杨庆打开了同步录音录像机。面对摄像头,杨达目光呆滞。杨庆单刀直入:“把你的事情说说吧。”

“说啥?”杨达装糊涂,“我没有做违法的事,你们让我说啥?”

“涉毒的事。”肖楠补充道。

“我没有做违法的事情,你们让我说啥?”杨达反问道。

“换个话题吧。”杨庆问,“你有几个孩子?”

“一个孩子。”杨达脱口而出。

“你前妻为你生下的三个孩子,不是你的吗?”杨庆质问道。

杨达不语。

“打个比方,你可以否认那三个孩子是你的。”杨庆说,“如果说DNA鉴定的结论是你的孩子,你不承认能行吗?”

这时,肖楠配合地指了指摄像头,对杨达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摄像头。”杨达答。

“摄像头的功能你应该清楚吧?和DNA鉴定一样,都是高科技。”肖楠说,“你能否认摄像头拍下的事实吗?”

杨达低头不语。

“你在郑州乘飞机时带的一个红色拉杆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杨庆适时地抛出一点儿证据,以瓦解对方的侥幸心理。

“我去老挝谈橡胶生意,随身带的一些衣服。”杨达说。

“你看这是什么?”杨庆打开手机,把机场安检拍摄的一段视频截图让杨达看,“这就是你的红色拉杆箱,里面明明是一沓沓百元现钞。”

“可是,我没做违法的事。”杨达理屈词穷。

“我们再换个话题吧。”杨庆问,“你姓啥?”

“姓杨。”

“我也姓杨,我们是一家子,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杨庆把警官证递到他面前,“你知道我们杨氏堂号‘四知堂’的来历吗?”

杨达摇摇头。

“我们杨氏的祖先——东汉人杨震是个清官,他调任东莱太守途中,路经昌邑。昌邑县令王密拜访杨震,送上了黄金作为礼物,遭到杨震拒绝。王密说:‘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杨震气愤地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说没有人知道呢?’因此,杨姓后人将‘四知’作为家族的堂号,鞭策子孙效法祖先的清廉正直。”

杨达勾着头,沉默不语。

“就我们掌握的证据来说,无论你交代与否,即便是没有口供,你也难以逃脱法律的惩罚。希望你能够迷途知返。”

“既然你们认为我有罪,就让法院判我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杨达依旧冥顽不化。

“说和不说不一样,主动说和被动说不一样,你说和他们说不一样,现在说和以后说不一样,全部说和部分说不一样。”杨庆说出了“五个不一样”,让杨达权衡利弊。接着,他又打出亲情牌,他又从手机里调出杨达父母的照片:“你看这是谁?”

杨达瞟了一眼,表情木然。

杨庆说:“得知你的情况后,你母亲一下子病倒了。想当年,你不听父亲的劝告执意离婚,你父亲一气之下与你断绝了父子关系。现在听说你身陷囹圄,他拖着孱弱的身体,正四处筹钱为你请律师呢。”

肖楠接过话:“你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儿女。你儿子今年中考考了七百多分,当他兴高采烈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家时,却发现满院子都是警察。你让你儿子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他不但没有享受到应有的父爱,今后还要背负一个无形的包袱。”

“儿孙自有儿孙福。”杨达冷漠地抛出一句话。

“杨达,你真是铁石心肠、自私自利。这些年你为父母尽了多少孝?你为儿女花了多少钱?连你家人都说你抠门,但你对自己却出手大方,挥霍无度。”杨庆揭穿了他的丑陋嘴脸。

肖楠又接过话头:“你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其实是披着羊皮的狼!”

“你不配作为一个‘人’,你应该爬着走!”杨庆说。

肖楠说:“可悲!可怜!可气!可恨!”

“你不是个男人,敢作不敢当!”杨庆说。

肖楠说:“你一意孤行,死有余辜!”

杨庆和肖楠你一句我一句,连珠炮似的向杨达发起了攻势,直抵灵魂,如铁锤般敲打着他的心鼓。

杨达眉头紧锁,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火候已到,杨庆话锋一转:“如果你积极配合我们的侦查工作,立功减刑,也许还有一线生机。”杨庆开始收拾桌面上的东西,做出马上要结束讯问的姿态,“现在不说,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们也许没有时间再听了。”

杨达终于抬起头,咽了一下口水,望着杨庆说:“我……我说……”

越陷越深

杨达第一次见到楚建宏,是在王小羽上班的公司。

那时,杨达已经与王小羽结婚。为了照顾孩子,王小羽不再做导游,在开封市区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与楚建宏是同事。

杨达经常接送王小羽上下班,一来二去,与楚建宏就熟络起来。一次闲谈之中,楚建宏问杨达在哪里发财,杨达淡淡一笑:“在外国做点儿橡胶生意。”

这让楚建宏非常羡慕。楚建宏当过兵,从部队转业后被分配到一家毛纺织厂上班,两年前因工厂效益不好下岗,后来应聘到这家公司,给老板开车。那时候,楚建宏的经济状况非常窘迫,妻子没有工作,两个孩子正是花钱的时候,一家人的开支全靠他一个人微薄的收入。岳父看不下去了:“你一个大男人总给老板当车夫,能挣几个钱?你应该学着做点儿生意。”

楚建宏两手一摊:“做生意得要本钱,我哪儿有?”

岳父很慷慨,当场就答应帮他筹十万块钱,一周后,便把钱款悉数打到了楚建宏的银行账户上。

楚建宏却犯了糊涂,竟然决定拿这笔钱去赌场碰运气,结果血本无归。他不甘心,借了十万块钱的高利贷继续赌,又输得一干二净。楚建宏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天中午,楚建宏骑自行车去附近的小店买烟,把车子支在了小店门口,不巧挡住了一辆拐弯的宝马车。车主很年轻,剃了个新潮的头,脾气很暴,下了车就吼:“这是谁的破自行车?”

“我的我的,对不起。”楚建宏赶忙去推车。

“你眼睛瞎了吧!看不见这是路吗?”车主不依不饶。

楚建宏觉得自尊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忍不下这口恶气,冲过去一记重拳狠狠砸在车主的脸上。车主的鼻骨粉碎性骨折,楚建宏的行为已构成伤害罪。他托人找对方调解,伤者态度很坚决:“二十万,少一个钢镚都免谈。”

楚建宏哪里有这么多钱?只有四处躲藏,成了网上逃犯。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如果楚建宏能冷静面对现实,及时投案自首,他的人生也不至于一步步地滑向深渊。

走投无路之时,他却找到了杨达,希望他能帮帮自己。杨达说:“借钱,没有。想跟我做点儿生意,那我可以带带你。”

当时杨达急需找个马仔。他手下本来有一个马仔,叫李二毛,三十七岁,四川省德阳市人,作为倒插门女婿“嫁”到临泉县姜寨镇。杨达一直想把他换掉,但始终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取而代之。换掉李二毛,杨达主要有三方面的考虑:一是李二毛胃口越来越大,无形中增加了成本;二是李二毛与妻子离婚后,又回到老家四川,用起来不顺手;三是雇用马仔贩毒不宜时间太长,否则不安全。

楚建宏主动找上门来,杨达自是求之不得。楚建宏表示愿意跟着杨达干,只是自己对橡胶生意一窍不通。杨达说:“实不相瞒,我做的不是橡胶生意。我有个朋友在老挝能搞到‘象皮粉’,只要把货运到内地来就OK了,这种东西销路很好。”

“什么是‘象皮粉’?”楚建宏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老挝大象多,把大象皮扒下来之后,烘干粉碎就是‘象皮粉’。”杨达之所以这么说,为的是稳住楚建宏,“‘象皮粉’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犯法不?”即便如此,楚建宏还是有些担心。

“犯法不犯罪。”杨达轻描淡写,“这样吧,我带你跑两趟云南,你就清楚了。”

就这样,楚建宏走上了贩毒的道路。尽管他后来知道那些货物并非“象皮粉”,而是“黄皮”,但抵不住暴利的诱惑,就像赌博上了瘾,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杨达去老挝进货,一般先让马仔提前一两天到西双版纳,极少与他们同车、同宿。同时做到人货分离,确保自身安全。他购买毒品从不通过银行汇款,都是随身携带现金,到了老挝后,当面交给上线莎迈(后被专班抓获)。莎迈清点后,再带他去验货。

次日,杨达返回磨憨等候货物。莎迈按原计划把毒品运送到磨憨的集市上,放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电话通知杨达,杨达再通知楚建宏到指定的位置取货。然后,薛枸以接力的方式,从楚建宏手中接货,把毒品运送到景洪。薛枸是楚建宏在杞县的同乡校友,曾因盗窃被判刑,出狱后无所事事,经楚建宏介绍加入该团伙。

毒品运送到景洪市区,经过包装处理,通过物流公司运送到郑州。为了确保运输途中的安全,杨达采用两种方法:一是用普洱茶伪装。根据毒品数量的多寡,提前购买几箱普洱茶,将毒品分成小包装入茶叶盒内,再和没有毒品的普洱茶箱混装在一起。二是用电动机伪装。先将电动机打开,把转子和定子取出,在电动机轴的两边分别放两包毒品。为了不引起怀疑,还要在两边盖子的内侧分别放两个铅块,以便和原来的重量一致。因为电动机太重,运送不方便,所以每次都要提前购买一辆两轮小拖车。

从景洪到郑州进行物流托运,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杨达一般先到物流公司刺探一下到货情况,如货物已到达,他就会交给马仔一个假身份证、一部手机,让他们去提货。案件中,毒品之所以能顺利地从云南运到河南,物流公司无疑是一个重要环节。如何加强物流、快递的行业监管,堵塞漏洞,成为加强毒品整治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国家邮政局、公安部、安监总局等相关部门,已相继出台了相关规定,实行实名制以进行托运、快递业务。然而,在实名制的大背景下,也确实存在各地执行宽严不一、业务员的自主性较大、查验身份证环节比较随意的情形。

杨达将毒品拉回开封后,伺机送回老家临泉进行分销。每次送货前,他都要翻看老皇历,挑选黄道吉日。杨达很迷信,日子不好他是从不出门的。他最喜欢的日子是“6·26”国际禁毒日,他说这一天缉毒警察都去庆祝自己的节日,没有工夫稽查毒品,所以是毒品交易最安全的黄道吉日。

出发前,杨达和马仔分别驾驶一辆轿车,都换上假车牌,将毒品放在马仔车上。杨达在前面开道探路,装毒品的车辆紧跟其后,两部车一前一后,保持十公里的车距。如果路上安全畅通,二人在临泉县姜寨镇附近交换车辆。杨达开着马仔的车去交易,马仔驾着杨达的车原路返回。

机关算尽太聪明,善恶到头终有报。杨达其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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