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笑挂断电话就去院子里推电车。
姜女士正在屋里边摘菜，闻声探出头来说：“笑笑，要是遇见你舅舅，就让他把你们捎回来。”
艾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头也不回的答，“那我们坐那啊？我舅那辆车又不是皮卡，我们总不能坐车顶上吧，算了吧，这电车我刚冲完电，可以带我们两个回来，姜女士，你有什么要我买的东西嘛？”
“买点虾仁。还有两斤猪肉，外婆今天晚上给你做油豆腐塞肉。”
“好。”
艳阳照照，嘉南车站，许是到了大学生放假的时候，人流量明显的多了起来，更不要提这里还有个5A级风景区。
不远处大型连锁超市偏右侧一点，一位身材欣长全身黑的少年插兜靠在不起眼黑色的轿车上，他姿态散漫，冷冷的打量着周围，却也能引来阵阵侧目。
原因无他。
他长的过于白，过于好看了，尤其是在他们这种不养人的小地方，少年绝对堪称绝色。
车辆川流不息，一辆桑塔纳从他面前驶过，车窗在下一刻被摇下，里面探出张灵秀的脸来。
少年的身影逐渐缩成个小黑点，张楚楚失望的缩了回去。
许然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楚楚，你这是对刚才那位一见钟情了？”
少年的脸无论是在谁看来，都可以称的上惊艳，她刚才的目光自然也被吸引了过去。
张楚楚顾忌许劉秋，压低声音说：“再好看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开着一辆破大众。穷比一个。”
她张楚楚的男朋友，要多金又帅气，两者兼得。
她上一任男朋友开的还是玛莎拉蒂呢。
许然有些不太喜欢她这么说话，她哼哼两声，“可我觉得那车型不像是大众……”
车厢内有些闷热，空调早就坏了。
张楚楚因为刚才的少年不免的有些心烦意乱，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也没听清许然说了什么，也没心思听，只是闷声将车窗摇了下来。
就在他赶走第三十四个冲上来找他要微信号的女疯子后，他的视线里终于出现了骑着电车的披头散发宛如女鬼的艾笑。
为了避免他等急发脾气，她将两轮小电车骑出了超跑的速度。
她在马路那头，看到他后眼神亮了一下。
施椋川看到她闯红灯过来时，差点没冲上去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他三步两步过去，帮她支好车子，回头冷斥，“你赶着投胎？”
艾笑拢了拢自己的乱发，权当没听到。
她看到少年因为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而泛红的脸，忍不住将她冰凉的手背贴上去。
“你怎么不在车站里面等我？”
“我为什么要在车……”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眯起眼睛看她，“你不会是以为我坐火车来的吧？”
不然呢？
这又没有高铁，也没飞机，他骑共享单车来吗？
在她犹疑的时候，视线中恰好出现了张叔那张憨态可掬的老脸，她下意识的朝他颔首。
她脑子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你你你，让张叔开车送你过来的？”
这位五谷不勤的大少爷，知道云城离一心村有多远吗？
少年踢了踢她的小破电动车，一本正经，一字一顿的向她宣布：“我，不，做，火，车。”
……
好的，大少爷。
她重新坐上了电动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少爷，小的载你回村！”
少年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可置信又嫌弃，他指着她的座驾，声线都在颤抖，“你让我坐这个？”
他的表情，就像是艾笑拿着一团屎过来问他吃不吃一样。
他嫌弃的表情过于明显，再加之周围人投来那种窥视的目光，让大太阳底下的艾笑隐隐有了火气。
“你，上不上。”
许是察觉到了艾笑语气的不善，他又故作无辜，“可我带了两个箱子，你准备把它扛在你脑袋上带回去吗？嗯？”
尽管她的脸黑了下去，可他嘲讽的笑容丝毫不加掩饰，还顺带给她起了个令她火大的外号，“牛奶姑娘？”
就是那个用脑袋顶牛奶的傻妞。
最后，两人还是上了车。
艾笑不想搭理施椋川，因为他刚才将自己的宝贝小电车搬上后备箱时动作很残暴。
施椋川窝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显然也没有要主动搭理她的意思。
艾笑心里这个气啊，于是她开始跟张叔搭话。
“张叔，您从云城那么远的地方开过来，一定很累吧，说实话咱们国家铁路运输这两年也是突飞猛进，又安全又舒适呢。”
她说这话时，眼神偏向旁边貌似睡死的少年。
张叔和蔼的笑笑，“是啊，在我年轻的时候，还是绿皮火车呢，当时条件苦，哪像现在的小孩生活条件这么优越。”
“就是，现在的小孩，一丁点苦都受不了，要放在以前，饭都没得吃。”
她越说越带劲，后来干脆扒着副驾驶的座椅同张叔讲话。
“张叔中午在我家吃饭吧，我外婆做了好多菜呢。”
身旁的少年睁开狭长的眸子，丝毫困顿都没有，他像是带着命令似的开口。
“坐好。”
艾笑还真以为他睡着了，冷不防一出声她吓了一跳。
被强制坐好，且扣上了安全带的艾笑十分的不舒服。
施椋川给她系好安全带后又闭上了眼，张叔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露出了姨母笑。
艾笑扯扯带子，安静了一会，又坐不住了，“张叔，这辆大众怎么跟我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仪表盘看起来好高端。”
还是英文。
张叔还没回答，反倒是旁边的少年发出一声轻嗤。
这明显的带着讥讽意味的轻嗤，让艾笑气的胸口有些疼。
张叔说：“艾同学，这是辉腾。”
……
是在下孤陋寡闻，蠡酌管窥！
他们抵达村子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张楚楚他们提着箱子下车。
艾笑下意识弯腰躲避，后来想想他们根本看不见里面，才又状若无事的装作绑鞋带。
车身同他们擦身而过，张楚楚拎着行李箱盯着那辆车出神。
她怎么觉得，这辆大众有些眼熟。
艾笑拎过那只十四寸的行李箱，莫名的有些一言难尽。
这箱子，真她妈的大啊！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礼貌的邀请张叔，“张叔，一块吃吧，我外婆今天做了一桌子菜。”
张叔看了眼正望着那栋雪白墙乌黑瓦的小楼出神的少年，想了想，还是推诿道，“多谢，这不合适，我还是出去吃比较好。”
“张叔。”少年回神，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吃了饭再走吧。”
黄昏时分，炊烟如同薄如蝉翼的轻纱，裹挟着彩画般的残阳，在一面白墙上刻画下如幻如梦般的千里画卷。
一望无际的稻田水意泱泱，笔直的电线杆上停着一排雀鸟，音符似的有序排列，远处，甚至还有人影晃动。
这比千里画卷，更动人心魄。
那年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他望向少女的眼神更加温柔难辨。
就是她，没错。
许连笑。
艾笑拎着虾仁进门，一大片石榴树枝迎面而来，她害怕划到他们，赶忙挡住，让张叔将行李箱搬进去，却听到跟在后面的少年低声说了句，“这石榴树还在呢？”
艾笑：“？？？”
听到动静，姜女士摘下围裙迎了出来，她满脸堆笑，“是笑笑的同学来……”
她的后半句卡在了喉咙里。
什，什么鬼？
一脸冷漠的少年在看到姜女士的时候不由得融化几分，他五官生的好，此刻逆着太阳光，剪影将他五官裁剪的更加立体深邃。
他朝着姜女士浅浅鞠了一躬，乖巧的像只山沟沟里向主人讨草料吃的绵羊。
“外婆好。”
好久不见。
厨房里，姜女士扯着艾笑的耳朵教训，“你怎么不提前说，你的同学是男孩子呀？”
艾笑去抢救自己的耳朵，还不忘记狡辩，“我没有说过吗？我说过吧？”
“哎呦呦，外婆，我的耳朵眼掉下来啦，您高抬贵手。”
姜女士到底舍不得真的揪疼她，她当真放开她，又气她的隐瞒，“外婆不是老古板，不会妨碍你和男同学之间有正常的交际关系，可带到家里来是不是……”
艾笑揉揉发红的耳垂，“外婆，他是全校第一。”
……
第一？
全校第一？
姜女士脑子里混乱了一秒钟，瞬间变得和蔼可亲，“外婆说什么来着，这小伙子一看就是好学生样，你别在厨房里杵着了，去房间看看他有什么需要的，喜不喜欢我给他布置的房间？”
姜女士推了她一把，往外赶她，“晚上你舅舅他们一家和你心如姨他们一家都过来吃饭啊。”
……
艾笑嘀嘀咕咕穿过客厅，才上二楼，就看见了跟门神一样的两位。
她走过去，探头看，“你们两个在看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施椋川侧开身子，给她让了个位置，“你确定这房间是给我住的？”
张叔也一脸的一言难尽。
对于他们直男来说，他们世界的颜色只有黑与白。
这淡粉色的蕾丝窗帘，还有淡粉色的小熊床单被子，床头，还有一只粉色的垂耳兔，对他们来说，冲击力震的他们脑瓜子直嗡嗡。
幸好，他不用住在这里。
艾笑的房间跟这里一模一样，她拽拽施椋川的袖子，小声的解释，“姜女士喜欢粉色，这也是她的一片心意，你要不就从了吧？”
施椋川偏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艾笑说：“那要不我现在给你去超市重新买一套，可不洗的话多脏啊，我外婆家也没有别的颜色的被罩床单了。”
她的样子好为难，施椋川突然大发慈悲的放过了她，“算了，就这样吧。”
艾笑惊喜的抬头，“那你去洗个澡吧，洗完澡后就能吃饭了。浴室就是那个玻璃门。”
她转头对张叔说，“张叔，咱们先下去吧，我还得拜托您帮我抬下电动车呢。”
“都是小事，你在上面陪小川吧，他可能不太会用这里的东西。”张叔说完就下了楼。
不太会用这里的东西？
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眼房间里默默打开箱子往外拿衣服的少年，摇了摇头。
很快，她就知道了张叔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她面红耳赤冲进浴室给他开热水器的时候，忍不住大喊，“你家没有热水器吗？你想用热水器先把电源开关开开啊。”
少年腰间系着一条粉色小猪浴巾，脾气很暴躁，“我家怎么会有这种落后且需要手动的东西。”
……
她小脸红扑扑的从楼上下来，客厅已经坐满了人，大人们都在厨房帮忙，孩子们围坐在客厅打牌。
张楚楚先发现了她，她朝她亲热的打招呼，“笑笑，回来啦？快过来坐。”
她那熟稔热乎劲，就像是这里是自己家似的。
许颜也回头，“小妹快过来。三个A！哈哈哈，没人出了吧！！！”
旁边的两个少年大喊一声，“我就知道黑A肯定都是你！！”
他们看到艾笑，都朝她打招呼，“笑笑。”
艾笑汲着拖鞋过去，坐在旁边的地毯上，也开始挨个叫人，“楚楚姐，表姐，罗凯哥，张珏哥。”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那抹瘦高身影，“表哥呢？”
这一行人，属她年龄最小，其次是表哥，张珏，罗凯，张楚楚，许然。
张楚楚笑嘻嘻的回答，“许廉在家里洗澡呢。一会就过来。”
“哦。”
“笑笑，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停在你们家门口那辆车是谁的呀？”
艾笑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同学不是过来住吗？那是过来送他的车。”
“嗯，这事我知道，那小姑娘在哪呢？”她眼神亮亮的，直直的看着艾笑。
艾笑抬眸看她，摇摇头，“楚楚姐，是男生。”
张楚楚眼神闪了闪，故作惊讶，“男生吗？笑笑，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艾笑还没回答，许然他们已经玩完了一句，“啊！我终于赢了，给钱给钱！！！哈哈哈，我就是一心村的赌神！！！”
“别玩了，开饭了。”
艾笑正愁怎么应付张楚楚，闻言瞬间像是撒了欢的小雀，“我来收拾桌子。”
*
大家正准备落座的时候，少年穿着一身清爽的白衣下楼来。
他许是才洗过澡的原因，乌发红唇，有种纯粹的干净漂亮。
见到客厅这么多人，他脚步一顿，漆黑的瞳珠带着询问之意看向艾笑。
热闹的客厅安静下来，风撩动爬山虎的声音清晰可闻。
众人的声音渐弱，眼中毫无例外都闪过一丝惊艳。
许然指着他结巴，“这，这不是车站的那个帅哥吗？”
还被张楚楚嫌弃穷的那个？
艾笑立刻站出来，“给大家介绍下，这是我同学，全校第一呢。好学生。”
可拜托，千万别提男朋友那三个字。
毫无疑问，全校第一这四个字，有蛊惑人心的作用，加之施椋川不发脾气的时候，看上去还挺无害的，他们的眼神变了几变，带上了一丝欣赏佩服。
看把，古往今来，有学问的人总是受人尊敬。
大家落座，施椋川坐在艾笑左边，对面就是张楚楚。
施椋川一坐过来，那俩平日里闹腾的男孩跟个霜打的茄子似的。
张珏小声说：“看见他手上那块表了吗？积家的！！！几十万呢！”
罗凯说：“看见他脚上的鞋子了吗？DA联名款，十几万！！！！我姐厉害了。”
张楚楚听了心中不是滋味，什么积家，什么DA，肯定是山寨货，开了个破大众，还想装有钱人吗？
饭桌上的氛围还算融洽，他们问题有点多，施椋川也不耐其烦的答，虽然说每次就一两个字，可好歹气氛没冷。
很显然，无论是外婆舅舅，还是心如姨，他们都因为全校第一的噱头而自动给施椋川加了层美颜。
何况，他们真的从没有见过容貌这般昳丽的少年。小地方风水好，人民纯朴，长相秀丽的小孩挺多。
但他气质浑然天成，得天独厚似的，有着不近人情的冷漠矜贵，可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却又温和，让人对他好感倍增。
张楚楚心中憋闷，她看了眼张叔，计上心来，她笑着说，“叔叔，您对您儿子还真好，亲自送他过来。”
张叔差点喷饭，“不不不，我不是他父亲，我只是司机，司机。”
“司机？”许然愣了。
张楚楚嘴角勾着嘲讽的笑，她好像已经迫不及待的要看少年难堪，少女羞愤。
“司机？就一辆普通大众，十几万的车，还用请司机呢？”
……
艾笑真想跟她解释。
施椋川抬眸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情绪。
张叔正欲解释，小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瘦的身影从外面进来，边走边大声叫嚷，
“我去，门口那辆辉腾是谁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