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领着穆嫣走进办公室,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先生已坐在沙发上等候多时。
“穆嫣。”那位先生看见穆嫣进来,立刻站起身,俯身对着穆嫣慈祥地笑着。
“您好,先生。”穆嫣揪着裙摆,着急地等待着交谈完毕。
“穆嫣是我们这最好的一个孩子了。”船长揽着穆嫣的肩膀,摸了摸她的头发,温柔之奇,让魔掌下的穆嫣都睁大了眼睛,“如您所见,叶先生。穆嫣这孩子有着最美丽的容貌,最动听的声音,聪明伶俐,彬彬有礼。收养她将会是您最正确的决定。”
叶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什么?收养?”穆嫣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船长先生,我是有家人的!我有爸爸妈妈!怎么能被收养呢?”穆嫣激烈地反对着。
“穆嫣,我知道你一直很爱你的爸爸妈妈。”船长伸手想揽住穆嫣的肩膀,却被穆嫣坚决地躲开了。船长僵硬地笑了笑,嘴角微微抽搐,“叶先生和叶夫人会像你的爸爸妈妈对你那样好的,比爸爸妈妈对你还要好。”
穆嫣慌乱地摇着头,一步一步向后退。
“穆嫣。”叶先生轻轻蹲下身,向穆嫣伸出手,“我知道这一时很难接受,我不会强迫你的,我愿意等到你同意和我们成为家人。”
“我很感谢叶先生对我的关爱。”穆嫣揪着裙摆,语气是不容分说的坚决,“可是我有爸爸妈妈,叶先生如果想要一个孩子,完全可以去收养其他更需要关爱的孤儿们,但绝对不是我。”
叶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穆嫣。”叶先生慈祥地笑着,“别怕,我们理解你。不逼你了。”
“对不起。”穆嫣低着头轻声说道。
“我和我的夫人,曾经也有一个女儿。”叶先生站起身,深深叹一口气,“她是那么的可爱,美丽,像一个小天使一般,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欢乐和幸福。”
“可惜她早早地便逝去了。”叶先生抬起头,泪水在他眼中莹莹地闪烁着,“我曾说过,我要给她一切……却不能……却不能……”叶先生捂着眼睛,失声痛哭。
“叶先生……”穆嫣慌乱地走上前,抬起手想去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如她此时毫不知晓爸爸妈妈的下落那样,爸爸妈妈也同样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吧。
妈妈会哭吗。
爸爸会哭吗……
穆嫣静静地等待着叶先生平复情绪,眉头紧锁。
“如果她还在的话,也像你那么大了。”叶先生叹了口气,又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的歌声也是像你这样的美,她总爱唱歌,就坐在我的膝头上。”
“你们长得有几分相似。”叶先生苦笑着“夫人在台下看见你唱歌的时候,一直惊叹着。自从我们失去了孩子,我从来没看见她那样的惊喜过。”
穆嫣轻轻叹了口气。
“穆嫣,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叶先生轻轻蹲下身,拉住穆嫣的手。
“您说。”穆嫣望着叶先生的眼睛。
“你愿意随我去见我的夫人吗?就陪她说说话,她实在是痛苦了太久,太需要安慰了。”叶先生近乎祈求地望着穆嫣的眼睛,目光诚恳而悲凉。
“好的,叶先生,我答应你。”穆嫣轻轻地笑着,“他们有先生和夫人这样深爱她的爸爸妈妈,真的幸福。”
“谢谢你,穆嫣。”叶先生激动得双手颤抖,将穆嫣紧紧搂在怀中。
……
甲板上,燕暮伏在栏杆上吹着风,月亮在海平面上缓缓升起,倒映在水面,浪花扑来,搅碎了一池明月,波光粼粼地闪烁着细碎的月光,仿佛漫天的星星溶进了大海,像极了她的眼睛。
燕暮望着那些光,轻轻叹息。
初识时,穆嫣七岁,他九岁,她坐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上,蜷曲的头发湿答答地滴着水,在大树下抱着膝盖缩成一团,怯怯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叫燕暮,你叫什么?”
“穆嫣。”
“你在逗我玩吧?我叫燕暮,你就叫穆嫣?”
想到那时的场景,燕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傻。”
两年了。燕暮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还是在一心想着去找她的家人们呢。
那时他九岁,他能想到的全部也就是要去帮这个女孩实现她的愿望。
哪怕知道风息之地,是他永远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但那是她的梦想,而她是他的梦想。
所以她想去到的地方,也是他要去到的地方。
那时他才九岁,那便是他能想到的一切。
而如今,他真正地意识到了这一切的意义。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而最后,他迎来结局又是什么。他什么都知道,洞穿了一切,等待他们的命运,等待他们的终点。
怎么会……这一切怎么会……怎么会如同初见那时,一切都想得那样简单?
可是……那又如何?
重要吗?
重要。
重要吗?
不重要。
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更知道。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是她的梦想,他愿意去守护她。
失去依靠也罢,走向灭亡也罢。
哪怕为此付出生命,他也愿意守护着她。
大厅内管弦如痴如醉地奏着舞曲,客人们翩翩起舞的身影错乱地投影在月光下白色的船帆,整艘船在欢声笑语中洋溢着资本主义纸醉金迷的腐朽气息。
燕暮苦笑着,手指轻轻叩着护栏,低声吟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燕暮唱罢,眼中两行清泪。
他和穆嫣一样,关于家人的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忘记。
月光下甲板的角落,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小蛇飞窜到燕暮身边,缠上了他的脚踝。
“穆嫣出事了!”小蛇咧开牙齿,蓝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