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下,太阳山耸立云端,一片冰天雪地。
父亲曾说过,这座山之所以叫做太阳山,是因为他们相信这里的山巅,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
穆嫣踮着脚扶上栏杆,望着雪花渐渐飘下。她从出生起便和家人一同生活在这座位于太阳山巅的城堡之中,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雪花飘飘摇摇地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那是一双如宝石般美丽璀璨的眼睛,深黑色的瞳仁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正波光粼粼地倒映着漫天璀璨的星空,在那稚嫩的脸庞上闪烁着耀眼的光。
“爸爸——妈妈——”她踮着脚,努力地将头伸过栏杆,眺望着远处白雪皑皑之中是否有她寻找的身影。然而并没有回应。她的呼唤穿过山谷,回荡在冰天雪地之间,显得孤单而绝望。
“哥哥——”穆嫣再次呼唤着每一个人,渐渐地声嘶力竭,哽咽着哭出了声。
前一天的夜里,哥哥正在大厅中弹奏钢琴,穆嫣伴着琴声轻轻地唱,父亲母亲在一旁挽着手臂跳起优雅的舞蹈。那是一天当中家里最快乐的时候,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一曲完毕,穆嫣爬上琴凳缠着哥哥教她弹钢琴。哥哥摸摸穆嫣的头:“丫头,你的手还太小啦,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教你。”
“嫣儿唱歌唱得越来越好了。”父亲骄傲地说道,“说不定这就是她的天分。”
母亲和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看向受到表扬之后低着头笑嘻嘻的穆嫣。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该休息了,哥哥合上琴盖,用丝绒将钢琴仔细地盖好。忽然,一只黑蝴蝶扑闪着翅膀,停留在哥哥的手背。黑蝴蝶是太阳山特有的物种,一直受到穆嫣一家的善待。蝴蝶在哥哥的手背上停留了一阵,忽然僵硬地坠落在地,再无声息。哥哥皱着眉头蹲下身去查看蝴蝶的尸体,远处隐约飞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一大群黑蝴蝶扑闪着翅膀从窗外涌进了大厅。
在那群黑蝴蝶将要扑向穆嫣的时候,哥哥迅速地抱起她冲向一边。父亲神色凝重地望着窗外,示意哥哥带着穆嫣离开。哥哥抱着穆嫣迅速地移动到天台的大钟下,穆嫣有点惊讶于哥哥的速度,三层楼的距离,哥哥几乎是一瞬间就带着她抵达。不等她多问,哥哥一掌震开大钟的底座,将穆嫣藏了进去。
“在天亮之前,无论发生什么,听到什么,都不准出来!”哥哥说完这句话,盖上底座,再也没了声音。
那一晚穆嫣在大钟下瑟瑟发抖地等了一夜。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没有人和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听见大钟外不断传来打斗的声音,底座的缝隙中时不时渗进一道道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些什么,父亲母亲和哥哥到底怎样了。几次想要推开底座走到外面,但想到哥哥不容置疑的命令,便乖乖地藏在大钟里等待天亮。
直到她数到了第六声钟响,底座的缝隙中透进日出的光。穆嫣用力地蹬开底座,爬出了大钟。天台上一片狼藉,围栏上的十二座雕像通通碎成了瓦砾。她迅速下楼,呼唤着家人们,却只见城堡内同样是一片破败,黑蝴蝶在城堡中翩翩地飞着,地板和墙壁爬满了裂缝,挂画,雕像碎落一地,甚至是哥哥最心爱的钢琴也被毁得不成原型。穆嫣呼唤着家人,每一层楼,每一个角落,却始终不见他们的踪影。
穆嫣再次回到天台,望着城堡外的冰天雪地,这一刻,她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
穆嫣回到大厅,望着毁掉的城堡出神。黑蝴蝶在大厅缓缓飞着,停落在破碎的钢琴上。穆嫣跟着蝴蝶走到钢琴前,触摸着钢琴冰凉的琴键。“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教你。”穆嫣俯下身,指尖在琴上轻轻地摩挲着,从高音到低音,依次划过每一个琴键。恐惧和孤单侵蚀着她,昔日里美好的场景涌入脑海,她鼻子一酸,眼泪重重地砸在钢琴上。忽然,缝隙里的什么东西卡住了她的手指。
一张纸?
穆嫣睁大了眼睛。废了许大的劲,那张纸终于被扯出琴键。她迫不及待地将它展开,匆忙地读着纸上的内容。
“地图?”
“风息之地?”
每晚睡前,穆嫣都会缠着母亲为她讲故事。
母亲告诉她,在太阳山外有一个美丽至极的世界,那里没有冰天雪地,蝴蝶是五颜六色的,风很温柔,小溪缓缓流淌,遍地是姹紫嫣红的鲜花。为了能让穆嫣看到那些画面,母亲花了很长的时间为穆嫣绘了一本厚厚的书,每一页都是一处动人的风景,绿色的雨林,无垠的沙漠,浩瀚的大海,静默的戈壁,以及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在那些画面中安祥地栖息。
“总有一天,你会穿过这些风景,去到风息之地。”母亲翻开图书的最后一页,一座巨大的宫殿映入眼帘。“这座宫殿里住着我们的族人,去到那里,才是真正的回家。”
“风息之地。”穆嫣将地图仔细叠好,“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他们。”
穆嫣连忙起身,冲进房间收拾东西。
太阳山谷,一芥小小的身影匍匐在白雪茫茫的天地之间。这是穆嫣第一次下山,风夹着雪扬起她黑色的斗篷,黑蝴蝶在风中翩翩地飞着。
穆嫣从口袋中摸出地图展开,太阳山脚是一条小河,融化的冰川注入河水,沿着河流可以一路通往风息之地。现在大概到了半山腰,离山脚还有很长的距离。天快要黑了,前行变得越来越困难。穆嫣找到一处平坦的雪地坐下休息,黑蝴蝶纷纷落下停留在她的脚边。
她并不怕冷,也不感觉到饿,事实上,生活在雪山上的一家其实很少吃东西。夜晚是十分漫长的,穆嫣将斗篷铺在地上准备睡一夜出发。抬起头,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山顶上城堡的全貌。
天渐渐暗下来,夜幕降临,星星开始发光,越是黑暗,越是璀璨。穆嫣的注意力被星星吸引了去,她从未体会过四季更替,只知道天空变幻莫测,太阳东升西落,月亮阴晴圆缺,银河浩瀚无垠。她十分喜欢星星,而父亲是一位优秀的天文学家,从她还不会走路的时候,便每晚都抱着她到天台认识各种星象。
一颗流星划过城堡上空,停留在天台的一侧。
“那是什么?”穆嫣站起身,观察着城堡上空那颗异常发亮的星星。忽然,第二颗流星划过,同样停留在了天台的一侧。
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流星不断划过,似是有目的地聚集在城堡之上,形成一个星阵。
“十二……”穆嫣怔怔地望着又一颗飞向城堡的星星,心脏猛地一缩。
父亲曾说过,当十二颗星星划过城堡的时候,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等你长大了爸爸再教你。”
黑蝴蝶扬起翅膀,山谷刮来剧烈的风。
没等穆嫣反应过来,天台上的星阵发出一道刺眼的光,如同一把利剑刺向城堡。一声巨响,山谷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雪崩了。
穆嫣眼前一黑,淹没在瀑布般汹涌的雪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