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第三位妈妈
提笔几次,几次放下。不知道对这位母亲该如何评价。似乎无私、伟大、包容与睚眦必报交融一身,不想评说,让回忆的片段自己诉说吧。———小云儿梦外笔记
第三位妈妈---继母
和妈妈单独一年的生活是开心的,除了害怕妈妈,别的没啥。反正只要妈妈一生气,主动弯腰抬起屁股,让妈妈可以打,妈妈反而笑笑就过去了,顶多气急了假意拍两下,不会真打,所以这招以退为进非常好使,免了很多挨打时刻。小云儿是真心把妈妈当成亲生母亲一样看待。妈妈也感觉到了,所以格外的维护,谁也不能提----她就是后妈,不管在家、在外,不管谁问,她都是亲妈。一年后,妈妈调到了市里父亲单位的幼儿园当园长。小云儿也回到片区内的小学就学。当时,三年级只有两个班级,一个实验班,四十个人,五年制,不允许中途插进学生。一个普通班,为了承接生源,这个班已经有六十多个孩子,实在加不进去人了。妈妈和父亲商量后觉得,村里的教育本来就不如市里的好,正好小云儿年纪小,就让她再上一个二年级,当复习一年了。当然也有条件,因为复读一年,小云儿此后必须次次考第一名。
妈妈的话就是圣旨。哦,这句话就是父亲对他们三个孩子的再三告诫。是的,妈妈一口吐沫一个钉,哪怕说的不对,他们也必须服从,因为妈妈就是高高在上的女皇啊,他们不过是匍匐在地的臣民,没有权利说“不”,没有权利反抗。
新开学了,大哥已经上了初中,二哥五年级,小云儿又上了二年级。初中是另一个学校,大哥每天自己骑着自行车上下学,让小云儿羡慕不已。二哥和小云儿在一个学校,每天两个人起床洗漱后,背着书包一起挤公交车上学。下了早自习,一众同学奔跑着出校门,拿着粮票和两角钱在校门口小摊上买个红糖烧饼,烧饼又大又酥,特别好吃,小云儿天天吃也吃不腻。中午放学要赶回家,和二哥在一起玩的小伙伴总喜欢买个草莓冰棍儿,五毛钱,好贵啊。小云儿舔舔嘴唇,好馋哪,但故意不看,不看就不想吃啦。
刚来到陌生环境,一切都不熟悉。小云儿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让市里的人看不起自己。然而有一次,和同学正在聊天的时候,因为饶舌和平舌发音的不同,一个字发出了和别的同学不一样的声音,被旁边知道底细的一个男同学手指着嘲笑:土包子,乡下来的。小云儿难过极了,强烈的自卑席卷了全身,暗暗发誓谨言慎行。从此后更是处处注意,再也没有出过其他口音或发声错误。
进了城市,一切都和以前不同。小云儿要和哥哥们一样分担家务。小云儿负责把家擦干净,两个哥哥一个扫地,一个拖地。吃完饭,两个哥哥要负责刷碗。妈妈要求擦家具必须讲究,要一个干毛巾,一个湿毛巾,湿毛巾擦完要马上用干毛巾把家具擦亮,否则就会雾蒙蒙的,擦不亮要返工。擦家具不是为了去浮土,而是让家具更加亮!小云儿一开始擦不好,被妈妈反复教训,反复挨骂,反复挨打,最后返工好几次后终于学会了把立柜、电视柜、沙发、茶几、床头柜、床、衣柜擦得反出光亮来。时间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都擦亮。
但是,还有一件事总也做不好,就是洗毛巾。把水倒进盆里,把抹布毛巾放进去,要像母亲一样双手抓住毛巾,手腕相对,上下使劲揉搓,一直到把水洗浑浊了,才算把毛巾洗干净。毛巾不干净怎么能擦亮家具?小云儿真的使劲了,真的像妈妈一样抓毛巾了,奈何毛巾大手小,怎么也不可能像妈妈全抓住毛巾,又怎么像她那样揉搓呢?力气又小啊。在反复几次都干的过不了妈妈的眼,她恼了,瞪着眼拉长脸,把毛巾摔进水盆里,小云儿个子小,正好能溅了她一脸,然后手指着她开骂:“你怎么那么笨?这是人的本能。你连本能都不会吗?本能都不会还是人吗?”小云儿低着头默然承受,等待着这顿可能演变成劈头盖脸的打骂。妈妈骂的累了,打得烦了。看着小云儿低着头默默掉泪,无名火忽的冒起来。
“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好像谁欺负你一样,我怎么着你了,连个毛巾都不会摆(清洗的意思),怎么这么笨呢?连人的本能都不会,你还算人吗?”大哥二哥听见妈妈发脾气,偷偷的躲在自己的屋里。爸爸听见妈妈说,反驳几句就会被妈妈算在小云儿头上发泄出来。妈妈把教训当做了教育,摆在了家里的明面上,只有爸爸一个人反抗,然而反抗的结果就是小云儿接收更加急骤的打骂。
小云儿她尽力了,仍然达不到母亲的要求,怎么能和母亲一样洗得那么标准呢?母亲就是标尺啊,所有和她不一样的地方统统都是错的呢。小云儿还是小孩啊,有谁生下里就会吗?这算是人的本能吗?但是,不能说,说了母亲的巴掌会暴风骤雨一样,真怕啊,没人敢护着她啊。父亲也会婉转的替小云儿给妈妈解释,但是这一样会被妈妈认为是父亲的“回护”,认为父亲在装好人,妈妈教育孩子反而成了坏人。权威受到了挑战,妈妈会把怒气全撒在小云儿身上,变本加厉的打回来。父亲越说,小云儿越挨打,以至于小云儿直接让父亲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在小云儿挨打的时候替她说话,而她顺理成章的成了妈妈的出气筒,只要妈妈不高兴,找到她的毛病,就会被打。父亲总说妈妈是“鸡蛋里挑骨头”,然而妈妈听到了会更生气。哥哥们大了,又是男孩子,根本不怕妈妈啊,只有她怕得要死。越怕,越小心翼翼;越小心翼翼,越出错;越出错,越发上了妈妈的眼。回到市里后,小云儿看见妈妈就像老鼠见到猫儿,神情动作唯唯诺诺,说什么都吞吞吐吐,以至于妈妈越发不待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