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看着面前的陈治,也有些动容。当初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童,已经长成翩翩少年。再次相遇,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并未因时间消磨。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陈治忍不住道出心中疑问。
“阿姊自缢当夜,王怀的亲信闯入,毒害了阿爹。我趁乱逃进了山林,他们当中的王锋一直紧追不放。就在我以为在劫难逃时,却得遇贵人相救。”
陈治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夜,睡梦中我似乎听到了敲门声,正欲起身前去查看,声音却消失了。难道是你?”
“是,我本想向你们求救,然而王锋很快便追了上来,无奈之下,最后只得选择躲进山林。”陈平平静地说道。
“如是我当时出去看看,或许……”陈治的话才说了一半,便被打断了。
“其实,我反而很庆幸没有惊动你们一家,否则怕是要受我连累了。”陈平拍了拍陈治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
短暂的沉默后,陈治率先开口:“你可有听说王怀父子被杀之事?”
陈平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意有所指地盯着陈治。对视片刻后,后者总算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难道是你做的?”
陈平“嗯”了一声,而后简单地描述了整个过程。
听完后,陈治唏嘘不已:“没想到你竟然遇到了柱子哥,还合力杀了王怀父子。”
“阿爹阿娘阿姊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陈平有些感伤。
陈治见陈平心情低落,特意转换了话题:“平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
“被救之后,便一直待在墨家。前段时间去了趟荆楚,现奉师尊之命周游列国。”
“原来你入了墨家,怪不得武艺如此之高,还救了公子剡。”
若非亲身经历,很难体会其中的艰辛和凶险。远的不提,就说此次救田剡,要不是孙卫长及时赶到,恐怕难逃一死。
陈平不想细说,反问道:“你怎么样?如何会来临淄,还进了田邸?”
“前年,阿爹病逝,我便离开了陈乙里。凭着微末医术,倒也不至于饿死。早就听说临淄繁华,便想着来见见世面。到了之后,才发现生活不易。我年纪尚小,又没有名气,愿意出钱找我医治的人寥寥无几。后来碰到一个病者,我明明对症下药,然而他的情况却每况愈下。就在病者亲属准备报官之时,幸得田邸的徐医师出手相救。我这才明白自己的不足,决心跟着徐医师从药童做起。”
“今后有何打算?”
陈治想了想:“我做药童近一载,学到了很多药理。现在想跟着你,出去闯闯。”
“你可想清楚了?”陈平郑重地问道。
“想清楚了。”陈治兴奋地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去各诸侯国见识一番,还可以与当地的医师交流学习。”
“可能会遇到危险。”陈平神情严肃。在外的这段时间,他多次历经生死,同时也明白了人性复杂、世道险恶。
“身为医者,自当济世救人,岂能被区区危险吓退。”陈治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胸口,“放心,只要你还有一口气,我就能把你救活喽。”
陈平犹豫了片刻,勉强同意:“好吧。我还要在临淄待一段时日,走的时候叫你。”
“一言为定。”陈治眼神放光,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而后放声大笑。
就在此时,翠翠端着三豆饮走了进来。她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异常,不由瞟了一眼陈治,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后者则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多说。
翠翠上前准备服侍陈平用药,却被对方制止。
“我自己来。”陈平接过三豆饮一饮而尽。
“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换药。”陈治扶着陈平侧身躺下,接着看向翠翠,“若是到了戌时热症不退,便来叫我。”
翠翠应声称是,陈治收拾好药箱,转身离开。
“你也下去吧。”陈平满脸疲惫,轻声说道。
“诺。”翠翠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陈平捂好被子,沉沉睡去。期间,翠翠检查了陈平的体温,见其终于恢复了正常,不由松了一口气。田剡也来过,知道陈平正在休息,便没有打扰。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之好了,陈平缓缓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
此时,翠翠走了进来:“陈少侠,您醒了,感觉如何?”
“无碍了。”除了伤口有些隐隐作痛,陈平感觉精神充沛,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翠翠又补充了一句,“您睡了近一日。”
没想到竟睡了这么久,陈平正准备开口,肚子却先“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婢子先去取朝食,而后再来伺候您梳洗。”翠翠强忍住笑意,转身出去。
陈平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脸色微微有些泛红。
不一会儿,翠翠端着水盆再次走了进来。陈平不习惯人伺候,自己随意梳洗一番后,便去到外屋。
此时,木案上摆放着小米粥,肉酱,青菜羹,蒸鱼和炙肉。
闻着饭菜的香味,陈平更觉饥肠辘辘,毫无形象地大口进食。片刻后,他才想起还有其他人在:“这饭菜不错,你也动筷吧。”
“婢子不敢。”翠翠有些惊讶,府邸的下人是没资格上案的,平日里都是蹲在角落。
“有何不敢?”陈平奇怪地问道。在墨家讲究人人平等,而在楚国时,并无婢子伺候,同时没有注意这一方面。所以导致他对尊卑等级没有深刻的体会。
“婢子身份卑微,不敢与少侠同案。”翠翠诚惶诚恐。
“今天下无大小国,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陈平放下碗筷,真诚地说道,“人的命运并非天定,完全可以通过努力获得。赵、韩、魏三家也从家臣摇身一变为诸侯,你也可以从一介奴婢成为人上之人。”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翠翠吓得脸色煞白,急忙跪在地上:“婢子不敢。”
看着眼前的女子瑟瑟发抖,陈平心知世人的观念是不容易改变,倒也不再勉强,自顾自地继续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