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墨宫明鬼堂大殿。
陈平眼神空洞地盯着衣角,自回来后,他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既不练功也不读书,整日闭门不出,一坐就是一天。
高何子端坐在首位,他对陈平寄予厚望,此刻难免生出些失望之感。
“平儿,这些时日,你想得如何?”高何子收回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陈平摇了摇头:“师尊,弟子心中不解: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之前活着为何?”高何子淡淡问道。
“报仇。”陈平脱口而出。
“若当年的一切都不曾发生,你仍和亲人生活在王陈乡,你还会想这个问题吗?”高何子提出了一个假设。
陈平想了想:“不知道。”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在忙于如何能活着,如何能比别人更好地活着,实现这两条已是不易,哪里还有时间想别的。但是,有很少一部分人,他们跳脱了出来,开始思考活着的意义。”高何子耐心地开解道。
陈平屏息等待,生怕漏掉一丝一毫。
“你可知身为墨者的使命?”高何子严肃地问道。
“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陈平抬起头。
“届时天下再无纷争,众生平等,万民安居乐业。”
“真的会有那么一日吗?”陈平心向往之。
“当然,这需要每一位墨者毕生为之奋斗、为之付出。”高何子凌厉的目光射向陈平,“你既是明士,更应该胸怀天下。”
陈平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弟子知错。”
“你且去各国游学,三载方归。”
陈平惊讶地抬头望向高何子,只见对方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
“诺。”陈平恭敬一礼,而后退了出去。
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整个人暖洋洋的。
陈平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离开墨宫后,他走进了一处院落。这是聂政一家之前的住所,陈平回来后便花钱租了下来。墨家的所有房屋田地皆归钜子管理,只能租赁不可买卖。
陈平坐在堂屋的食案前,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打断了陈平的思绪。他凝目看去,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拎着一壶酒走了进来。
“柱子哥,可还习惯?”陈平率先打破了沉默。
王柱愣了愣:“习……习惯。”他没想到陈平会主动开口。这些日子以来,陈平像失了魂一般,整日不言不语。
“你如今在墨堂学习,感觉如何?”陈平继续问道。
“夫子们教得很好,只是我自己太过愚钝,好多都无法领会。”王柱放下酒壶,坐在另一边。
“你才来了一个月,不用着急,离下一次士试还有两年。”
“嗯。阿平,你可好了?”王柱有些担心。
“明日,我便要启程周游列国。”
“怎么这般突然?”
“师尊之命,不敢不从。此次出去,再回来便是三年后了。”
“三年,这么久呀。”王柱有些不舍。
“嗯。柱子哥,若是你有事,可去找我师尊高何子,也可以去夜邑找阿政。”陈平眼角含笑,“或许再次见面,我便要称一声王守士了。”
“你自己在外,可要多加小心。”王柱嘱咐道,接着他温了酒,又去外面买了些肉,算是给陈平践行。
第二日,陈平收拾好包袱后,先去向高何子辞行,随后去了夜邑。他和聂政简单解释一番,才终于踏上了游学之旅。
陈平骑在马上,规划着此行的路线。他决定一路向西,从齐国墨家出发,经过赵国、韩国、魏国,到达秦国,接着经过楚国、宋国、鲁国,回到齐国墨家。
大致路线制定好后,陈平不再迟疑,策马赶路。
两日后的傍晚,陈平只身再次来到了賹城,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住的来福客舍。这客舍有三层,上面两层都是客房,底下这层则供应吃食。因为味道好、价格公道,不住店的人也常常来吃。
陈平要了一间房,又点了些酒菜,刚找了个角落坐下,便听得边上的人谈起王怀父子的事情。
“阿牛,我怎么听说王尉史被杀害了,此事可当真?”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阿石,你出去三个月才回来,当然不知此事。就在一个多月前,王怀父子的尸体被发现。你可知是在什么地方?”阿牛神秘地问道。
“不知道。你倒是说呀?”阿石想了会儿,也找不出个头绪。
“王尉史的儿子王耙的私宅。”阿牛着重强调了“私宅”二字。
“当官的,谁还没有几处私宅啊?”阿石翻了个白眼。
“这处私宅,可养着一个美娇娘。”阿牛舔了舔嘴唇,不怀好意地笑着。
“王耙的夫人可是县尉的女儿,那可是个母老虎。男人偷偷养个外室,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吧。”阿石对此倒是有些理解。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阿牛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说当时王怀父子,还有两个亲信,四人光屁股抱在一起。”
“啊?”阿石瞪大了双眼,“他们四个男人……还有父与子……这是乱伦吧?那美娇娘呢?”
“嘘。早就听说他们好这口,没想到是真的。”阿牛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小点声,“美娇娘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她虽然活了下来,却成了傻子,也是可怜呀。”
阿石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恐地问道:“难道其他人都死了?”
“不知被哪儿来的贼人当场杀死。”阿牛点着头,“此事发生后不久,李尉史,应该是李县尉,更是爆出王怀的诸多丑事,如私德不检,行贿受贿,草菅人命等等。县令雷霆震怒,撤了前县尉之位,擢升李尉史为县尉。”
“王怀之事莫不是李县尉所为?”阿石凑在阿牛的耳边轻声问道。
“你我心里明白就成,这事儿可不能说出来。”阿牛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那王怀父子装着仁善,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如此龌龊。”阿石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唾沫。
陈平本想吃过饭后,再出去打听打听王怀之事的结果,却在这里了解到后续进展。事情似乎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顺利,他不由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