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秋眠结婚时在农村住过一晚,当时是夏天,他们的房间装了空调,也没觉得多难受。这次就不一样了,农村的冬天可真冷,晚上睡觉苏秋眠的脚一直是冷的。她打开空调,可是房间的窗户变了形,根本关不严,开了和没开一个样。
最要命的还不是寒冷,而是上厕所。江枫家没有坐便器,只有蹲坑,而苏秋眠挺着马上临盆的肚子,根本就蹲不下去。这件事在来之前,他们俩忘记考虑了。这一夜,苏秋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终于熬到天亮,苏秋眠实在困的不行,刚想入睡,公婆就在他们卧室里开始聊天。苏秋眠很讨厌他们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根本和他们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农村人的生活方式和城市的最大不同就在于,城市人大部分都各过各的,有的甚至做邻居好多年也相互不认识。农村人的界限感就没有这么强,十里八村都是亲戚,他们有大把的时间来消遣。苏秋眠无法接受这样的公婆,她从心底鄙视极了这种毫无意义相当于等死的农村生活。
大约八点多钟,一个江枫应该喊叔的人来串门。江枫父母在厨房生火做饭,那人就在院子里大喊:“江枫你个小兔崽子回来啦,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
江爸爸赶紧朝江枫卧室方向喊:“江枫,你昌叔来啦,快点出来。”江枫闻声赶紧起床,苏秋眠实在困得睁不开眼,对江枫说你自己出去吧。她想再睡会儿,可是这下来了个串门的,院子里可热闹了。江枫父母饭也不做了,和所谓的昌叔聊起了天。
昌叔见江枫出来了,直接问:“过年了,你给你爸妈拿多少钱啊?你这娃出息啦,在市里买了房,结了婚,马上要当爹了……你可不能忘了你爹娘啊!”
江枫笑着说:“你儿子女儿给你拿多少钱啊?你年年来问我,都没说过他们给你多少。”
昌叔本来就是来炫耀的,江枫这么一问,更高兴了:“我儿子考上了上海的一本,比你上的大学好的不止一星半点。我女儿虽然没什么文化,可是她在市里美容院上班,挣钱可不少呢,平时给我的零花钱三百五百的都不算啥,昨天回来过年,直接给我一万,让我过年不要在家过了,去市里订年夜饭,过了年去旅游……”昌叔说的眉飞色舞,得意之情毫不掩盖,他边说边斜着眼睛看江枫的父母。
江爸爸说:“我娃也不赖,年终奖发了一万呢,都给俺了,姑娘再好能对你好几年,一结婚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去你M的,我都不信你,拿一万出来我看看。我女儿年终奖是一辆小轿车,就在我家门口停着呢,你去看看。你这糟老头子,一辈子坐过几回私家车啊?”昌叔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江妈妈也毫不示弱:“你个狗日的,你就得意吧,你儿子还没毕业呢,等他毕业了结婚这件事就够你扒层皮的。”
昌叔眼一斜,眉毛一挑,提高了分贝说:“我怕啥,十年前我就在市里给我儿子买好婚房了,他要想回来发展就回来,他要想在上海发展,我把市里的房子一卖,我们在上海买套房子!”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所谓的昌叔一来,江家父母就如临大敌般连饭都不做了,只围着他说话。每家人的生活都各有各的不容易,但他们总是夸大数十倍自己的所得,让别人认为自己的生活是最幸福的,好像把自己家的真实情况展示出来,就会被人看不起,狠狠地踩在脚下。苏秋眠也终于见识了另外一种生活状态:靠吹牛,靠臆想让自己活在别人仰望的幸福中。
江妈妈嘴一撇:“我R你祖奶奶,看把你能的,Y市都装不下你,跑上海去了!”
昌叔也用脏话问候了江妈妈,然后拉着江爸爸就往他家去,非要让他看看自己闺女的小轿车。江妈妈又把江爸爸拉回来,说:“他还得烧柴呢,儿媳妇现在还没吃早饭呢,他走了我怎么做饭?”江爸爸也说:“你先回家吧,我吃完饭再去你家。”昌叔笑着说:“你俩没意思得很,就怕我把你们比下去,算了,找个地方打牌去,你们在家当你们的保姆吧!”江妈妈说:“你想和我们比还得几年吧,你想当保姆,儿媳妇还没影呢。你儿子难不成也能找个不花钱的研究生当老婆?”昌叔边走边说:“我儿子娶媳妇我花钱我乐意,你想给儿子花钱你有吗?哼哼……”
江家父母坐到厨房,气得饭也不想做了。江妈妈开始数落江枫:“你看你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块,你昌叔家的女儿初中毕业,上学的时候笨死了,结果现在人家一个月到手的工资六七千,白供你上这么多年的学。”
江枫也郁闷的要死,自己怎么就当了下九流的教师呢?道德要求高,工作压力大,关键工资还低的可怜。跟同龄人一比,自己真的是生活在最底层。村里没上大学的年轻人,早早出去打工挣钱,房子车子妻子孩子都有了,而他在三十而立的年纪,终究是家和事业都没立起来。
江爸爸赶紧说:“你说娃干啥呀,他们出力气年轻的时候是挣钱,但老了一身病,谁管他们啊。咱娃有退休金,有城市医保,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
江枫说:“你俩和他们比什么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比来比去真没意思。赶紧做饭吧,别饿着我的儿子。”说完就回卧室了。
江枫一进门,苏秋眠就冲他说:“你妈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不花钱的研究生?你们家娶了我捡了个大便宜就很得意是吧?还有,你真把一万块钱都给他们了啊?”
江枫没好气地回道:“你烦不烦啊?刚不是话赶话嘛?我给他们多少钱你不知道啊?你看我的钱比什么都紧,我想给他们你也得同意啊。还有啊,你嫁到我们家我爸妈就是你爸妈,你别老‘你爸’、‘你妈’地说,没教养。”
苏秋眠打心底看不上江枫的父母,所以她才不叫他们爸妈。此刻她也不想再和江枫争执下去,侧了个身,想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