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都精神着点,这禁宫可不比你们自己家里,要是出了半点岔子,不要说你们,就连咱的脑袋也要掉咯!”
一个年轻宦官正在挨个教育新来的宫女。
这里是禁宫,帝都的中心,皇家居住之所,无数人梦开始又结束的地方。
也是天下权力影集之地。
十几年来,这禁宫送走了一位皇太女一位皇太子,连并数位亲王郡王及若干皇子公主,一共十数位,贤明也好无能也罢,通通入土为安,化作那宗庙灵牌上一个个冰冷的名。
可始作俑者,大华的帝王雍延还在那最高位置上坐着呢。
人虽然疯了,但身体尚康健,不出什么意外能活到三位数。
虽然如此,史官们还是老早就把帝延的谥号定了下来。
帝延年轻时也南征北战未曾败绩堪称千古一帝,可惜晚年失德,将自己亲生子女接连赐死。
造反的被凌迟,蓄意造反的被火烧,规劝的被赐毒,闷不做声的,赐条白绫通通栓好。
最后只剩下了那么几个小孩。
大家本以为废太子雍景明能活到继承大统,结果没有。
现在端坐皇太女宝座的只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据说她白发赤眼好似妖怪,这样一来民间巷里巷外流传的儿歌又多了那么一句。
是怎么唱的来着?
“疯子坐明堂,蛮子掌兵权。
蛮子生瘸子,瘸子进兵部。
还有罗刹女,克死小王夫,
通通都死尽,怪物继大统!”
…
儿歌编得没什么水平,那些市井小民也就是唱了个热闹,不过儿歌里被无辜诟病的几个当事人可能听着就不怎么开心。
短短八句,除了开头和结尾说的是已经疯癫的帝延和外貌异于常人的雍亭,剩下的,都是在说李家。
蛮子,指的是本就是异族人的大将军李征蓬。
瘸子,指的是他儿子,因为小时候骑马摔下落下终身残疾的兵部卿李长风。
罗刹女,指的是李微霜与李予欢姐妹二人,微霜算是废太子的未过门妻子,而予欢则是与之私奔的情人。
虽然废太子雍景明的死确实跟微霜逃不了干系,但用“克死”二字,确实算是冤枉。
搞得他们一家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似的。
微霜放下手中毛笔揉了揉发痛的眼睛,近两年来她向皇后提了许多治国的建议(虽然大部分都是从历史上借鉴过来的),不过真正实行的寥寥。
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人民的生活水平还没有提高,不管谁坐上这位置都要挨骂。
不过奏折真真是堆成山,虽然现在说着是皇太女亲政皇后垂帘听政,但你又不能让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去忙这忙那。
就算是底下有内务大臣帮忙分流筛选过滤,政务之事还是落在了身为第一女官的微霜头上。
九九七的生活就这么过了两年。
微霜咬着指头,她现在超级后悔。
要不是第一年太自信,认为自己好歹也是学过十几年历史的现代人,她也就不会整天悬梁刺股地学习,也就不会每天去找那些内务大臣讨论政事,也就不会被皇后姨母知道,也就不会从一个小小的伴读女官一下擢升为第一女官。
她低下头给早就睡着了的雍亭掖了掖毯子。
银发的女孩枕着她的大腿窝在相当宽的双人椅里,身上盖着毯子,睡得正香甜。
嘛真是的,也不知道是谁一早就吵着要去批奏折。
微霜朝着门口招了招手,就有两三个宫女鱼贯而入,向微霜行礼后,将雍亭裹好抱了出去。
微霜露出姨母般的微笑轻轻颔首致意,那个年纪尚小的宫人被她看得脸一红,便慌慌张张地逃了。
哎呀哎呀,罪过。
微霜凤眼一眯露出一丝坏笑,也许是体内的异域血统起了作用,及笄之后她长高了不少。
昨日她还让翡翠量了量,自己已经七尺有余,大约算是一米六八到一米七左右。
要知道大华一般男性也就一米七上下,她在禁宫里已经能够俯视一干众人,特别是身高不到一米五的翡翠。
微霜觉得,她以后可以单手把翡翠拎起来试试。
既然长得跟男人差不多高了,穿着女人衣裙就会相当奇怪,难免会有人侧目看她,暗道一声好高。
所以她现在穿男装、束发。彻底瘦下来之后她的颜值还算能打能抗,穿着男装自然收获了一票少女芳心。
还有些不明真相的小姑娘给她送吃的送情诗,每年七夕都能收到成打的手帕或者各种手制小物件。
真香。
她转了转脖子接着批奏折。
最近从安河郡过来的奏折真是相当多啊……一半在讲最近的政绩这就不说了…另一半居然在疯狂控诉那位安河郡王。
话说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郡王到底是谁?
三年了,地方官给他的差评都能堆成小山头。
但这人确实挺能干,每年交税交得十分积极,也没什么大灾荒,甚至连一直跃跃欲试的叛军都消停了很多。
但是吧……在整顿吏治方面,这人也太斯巴达了。
微霜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过扔在一旁的外袍披上,出门。
该去照顾一下某个专门跑过来告状的地方官了……还得把雍亭拍起来。
……
“皇太女殿下明鉴!安河郡王实在是残暴、残暴至极!”那颗皱巴巴的脑袋一半有头发一半光秃秃,此时正愤愤地颤抖着。
“殿下一定要替微臣做主啊!”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但微霜知道现在不能笑,还是规规矩矩板起脸,瞥了一眼憋笑憋到通红且握紧拳头不让自己笑出来的雍亭,替她开口,“卿这次前来帝都所谓何事?您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
“我这头发……殿下明察!”那颗阴阳头猛地抬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肥脸来。
他哭诉道:“微臣不过私下里说了那安河郡王几句闲话,不想被他听见了,当晚就派人将微臣的头发剃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只是微臣,微臣一家,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三岁小儿,微臣的家丁,包括微臣的马……通通都成了这幅德行!”
“……孤去洗个手。”雍亭跳下椅子抓着宫人的手臂出去笑了。
微霜也快绷不住了:“这位……额……刘大人,您先消消气,给刘大人看茶。”
她朝周围人疯狂使眼色。
不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