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重水复,已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妖来。
庞大的结界打开大门迎接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一盏盏白灯笼从楼里到结界,凭空出现,凭空点燃,就像是在为自家主人照亮前行的路。
老道人神色凝重,轻轻拍了拍手掌心的嫣红,那是他刚才隔空打向妖狐女子所用的朱砂符篆。
小道士叹了一声,伸手从腰间口袋拿出毛笔,看来又得再为师父画一幅了。
老道人却伸手制止了他。
他从背上抽出桃花木剑,如临大敌。
白灯笼尽头,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女子姗姗而来,她手持一柄油纸伞,分明嘴唇未动,却有阴恻恻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这位道长你尽管继续画符,便是画满你的全身也无妨,小女子可以等,只是之后就请诸位帮我算下今晚你们打伤我一道化身的账。”
手持油纸伞的女子似乎是对苏妲己最感兴趣,她走到离她两步距离处,那道阴恻恻嗓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她伸手指了指苏妲己,“至于这个小丫头,事后你就跟我走吧。”
苏妲己不禁吓得后退了一步。
慕容悄无声息的挡住她身形。
“竟然是你...........”
他看着持伞女子,脸上闪过几分挣扎,“我早该想到了的,大小姐呢?”
“你还有脸见她吗?”
手持油纸伞的女子轻轻晃动着手指,俏丽的眉梢飞扬起来,首次张开了口:“你可是差一点就亲手杀了她啊。”
原来她就算是开口也是那般阴恻恻的声音。
苏妲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看了眼站在一旁偷偷看她的小道士。
月光下的地面渐渐明亮起来,让一切黑暗无处可藏。
慕容抬头看着女子的容颜,他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是那个人。
不,没有错的,就是她。
“你竟然............”
他惊讶开口。
“没错,我是,不仅我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持伞女子笑着指了指被困住的妖狐女子,淡淡道。
慕容看了一眼被困住的妖狐女子,苦笑道:“我从没有想过要杀她。”
要杀谁?
是这个妖狐女子,还是持伞女子所说的那个大小姐?
苏妲己不知道,她也不敢开口问。
“你这话跟我说没有用,有能耐亲自去跟她说。”
持伞女子继续笑着,她伸手拉下左肩的衣衫,露出白嫩的胸前,呈现出那里的一道可怖的伤疤。
“不过,你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背叛了她,我想,你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你觉得呢?”
慕容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把这个小姑娘给我吧。”
她指了指他身后的苏妲己。
“吓,我才不跟她走,慕容!”
苏妲己差点跳起来,像只树袋熊那样紧紧的抱住慕容的胳膊,恨不得钻进他的怀里去。
“小姑娘,恐怕这可由不得你呢。”
持伞女子冷笑着向天空举起了右手,指尖经过之处划过一道银色的弧线,似是某种结印。
夜幕笼罩的楼里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像是有什么野兽在水泥地上奋力的奔跑过。
紧接着,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啸,一头壮如牛犊的巨狼瞪着猩红的眼睛从楼里慢慢走了出来,来到持伞女子的身边。
“是李天然!”
苏妲己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压低。
可不是么,这头狼的脑门上还有上次被她的火球烧焦的痕迹。
真没想到,这家伙原来竟然是这个持伞女子的手下,看来今晚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
慕容微微皱眉,看着伸手笑意盈然摸着巨狼脑门的持伞女子,抱紧了搂住他的苏妲己。
一旁的老道人看到又出现的巨狼,手中的桃木剑尖微微下垂,怒声道:“阁下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大排场?”
持伞女子轻轻抬起手,撩起耳畔的一缕发丝,她就靠着巨狼盈盈站着。
从楼里走出来的她,白色衣衫沾染了不少灰尘,只是不知道为何,她并没有如一般妖类那样用法术散去身上灰尘,庸俗就像是现世平常人家的女子。
她伸手抖肩,拉上滑落肩头的衣衫,也遮住了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不知道是不是除了苏妲己,别人再无让她开口说话的资格。
依旧是嘴唇未动,声音自起。
“早就听闻现世有位道长一心斩妖除魔,不为功德只为钱财,于是小女子想来看一看,这个庸俗的道长是什么模样,不想今日一见,糟老头子一个。”
老道人的心中随着她的话语越来越震惊,他修行出世不过百十年光景,这般庸俗做法也只有二三十年光景,想不到竟然惹来一位堪称大妖的女子注意。
他不禁暗暗叫苦,原本这次只是想着抓一只小妖换点钱,顺便了却一段亏欠,只是没想到,亏欠没还上,自己都有可能搭进去。
他手中的桃木剑尖更为下沉了一分。
倒不是说他有意而为,而是他这把桃木剑取材于某座道馆百年高龄桃木所成,凡有妖魅近身,这把桃木剑便会根据所来妖魅的修为深浅做出扬尖垂尖的反应,修为越高,垂尖越低。
如今看剑尖都快垂到四十五度角的模样,眼前这位女子的修为之高,恐怕已经超出了他平生所见。
比起上次遇到的那个桃花妖,高的可能不是一点半点。
老道人竭力面不改色心不多跳,以免被持伞女子察觉到自己的心虚,缓缓收起桃木剑,倒持木剑以示善意,轻笑道:“这位小姐虽然你妖气蓬勃,杀气腾腾,但俗话说得好,山水有相逢,山不转水转,今日也算是贫道多有冒犯,伤了小姐的化身,这里给你道歉了。”
一直将目光放在苏妲己身上的持伞女子,听到他的话,猛然收回视线,死死盯住他那张枯槁的脸,满脸杀气:“小姐?你骂谁婊子呢?请叫我女士!”
“..................”
“..................”
最后五个字,她几乎是开口出声。
刹那间,夜风阵阵呼啸,巨狼鬓毛耸立。
啪一声。
持伞女子将油纸伞放到左手,右手扇了巨狼一巴掌,但是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的眼神已经极为扭曲。
“世人都说和尚乱世上山修行,道士乱世下山济世,将你们这些牛鼻子夸了又夸,不过照我看来,你跟那些个秃驴没什么不一样,都只能遭人恶心罢了。”
老道人叹了口气,低垂剑尖,轻声道:“女士何必这么咄咄逼人呢,贫道此生最讨厌别人拿我跟那些和尚比较了。”
持伞女子斜瞥了他一眼,微笑道:“难道道长觉得自己比起那些个秃驴来,还有什么得意之处么?”
“当然。”
老道人冷笑一声,“想必你也知道世人皆说和尚道士行善积德,那你可知贫道向来都是世人给钱就做,没钱也做,那些没钱是坐,给钱也是坐的秃驴凭什么资格跟贫道比较?”
说到最后,老道人的声音越来越高,伴随着呼啸夜风,隐隐已有了惊雷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