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倾曜，今日便共习双修之术吧？”
“此事不急。”
“不急不急，你每日都这样说。若你果真无心修炼，我便离开魔域……”
幻像中，小姽气呼呼地噘着嘴，她待在魔域已经很久了，倾曜始终用“不急”搪塞于她。
她一时郁闷，半真半假地出言“威胁”。
这一事，倾曜记得十分清楚。可是双生镜为何独独现出这一幕？
瞧对方一脸不解的样子，狐女王无奈极了，“少尊也如那两人一样？不知自己是何时对小姽上心的？”
“说来惭愧，待倾曜知晓时，已经……”
“情根深种了？”
他不答，想来是默认了。
“这世间的男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糊涂呀！”
“不论怎样，恭喜少尊，已算过关。”
狐女王刚说完，倾曜行了一礼，作势便要踏步离去。
“且再等等，右镜须臾便出像了……”
“不必了。”
咦？好熟悉的对话？
“难道少尊也知道最讨厌乃何人？”
“也？”倾曜细细咀嚼这个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在这一点上，我与他倒是所见略同。”
倾曜刚刚走开，那双生右镜上果然清晰出现了纬衡的模样。狐女王露出“果然如此”的戏谑笑容，眯着狐眼摇曳多姿地往外走去。
“本王宣布，今日过关者赤目郎君厉烊、上仙纬衡、魔域倾曜。”
“明日辰时，三人在青石殿一决胜负。”
宣布完了，狐女王便拉着女儿往内殿赶去。这几日她一有时间，就和墨潼、墨染待在一块儿。
虽她到如今依然怨恨墨染，却还是感激她将墨潼养育成人。墨染重伤未愈，这些天来都是墨潼衣不解带在照顾她，而双芯为了多与儿子接触，也只好一得空就陪在其左右。
一来二去，这对旧时手帕交之间的嫌隙好像也少了许多。
“你女儿不是招亲吗？你成日跑到我跟前碍眼做什么？”
身为伤者的墨染气势却依旧磅礴，明明见到双芯心里难免生出一丝喜悦，她却还是装得嫌弃厌恶至极。
“我在自己的地盘看自己的儿子，难道还要你这小姑子同意？”
“谁是你小姑子？”墨染脸都气红了。
“本王又没有说是你，请别对号入座。”
“你！”
“本王如何！”
“你们二位……”墨潼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一日一次的滑稽争论，“果真是在吵架吗？”
“那是当然！”狐女王怒目叉腰。
墨染也是十分肯定:“难不成还有假……咳咳！”
“姑姑！”墨潼连忙将扶稳坐好，念念道:“还受着伤哪！能不能消停点儿！”
“对呀，姑姑。”小姽嗑着瓜子，非常不明白墨染明明“恨死了”她娘亲，却又“死皮赖脸”不肯走究竟是为什么，“有病要好好养，别那么倔强，又不是年轻人了。”
“放肆！谁是你姑姑？”
虽然墨染如今明白了双芯那时的苦衷，可对于这个她与别人生出的女儿，她还是没有半点好感的。
其实她也不想叫这女人姑姑的好吗？可是她哥哥这么叫了，而她既然认了兄长，便跟着叫了呗。
没想到人家还不稀罕！哼！
“不叫就不叫，我巴不得呢！若不是娘亲敕令，谁理你！”说完，做了个鬼脸，飞也似的溜之大吉了。
墨染怒火中烧，咳得更厉害了。她气呼呼地瞪着双芯，要多嫌弃小姽就有多嫌弃。
“你瞧你生的什么女儿？”
“……”双芯讪笑，“小姽小孩子心性，习惯就好。”
“谁要习惯了？”墨染十分不乐意，“果然是只讨人嫌的小鬼头。跟我家潼儿比起来，差得岂止十万八千里。”
闻言，双芯白了对方一眼，“那也是本王生的孩子！”
“你！”墨染总算知道小姽的鬼性从何而来，“墨潼根本不像你。”
狐女王倏地怔住，半晌，才幽然开口:“是啊，他像墨融……”
一时间，同样娇纵的两个人均是沉默寡言起来。直到片刻后，墨染又是一阵咳嗽，狐女王才再次发话。
“潼儿，你出去看看你妹妹，别叫她跑去了界逻迦境。”
今日狐女王分明瞧见小姽眼巴巴地窥视那里，若逮到机会，她定会偷偷闯入禁地。
“墨染恢复得极慢，我再替她输一些真气，这几个时辰，便不要让人进来打扰了。”
“是，墨潼明白。”
墨潼大喜，他以为一家和乐是何等的奢望，可是娘亲和姑姑因为爱他，都愿意不去计较前尘恩恩怨怨……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墨潼绝对想不到，他一生中一家人最齐全的时间竟然这么短暂。
墨潼追出去后，并未寻到小姽踪迹，想到娘亲提了“界逻迦境”，便差了个狐侍带自己一同前往。
原本小姽是打算偷偷跑去界逻迦境瞧瞧新鲜的，可是半道上她却被两个人的对话搅得心乱如麻。
彼时她刚刚走进桃林，就见心窍和无魂正在摘桃蕊，她见了友人高兴极了，虽然和倾曜决裂了，可心窍、无魂无过呀，他们依然是好朋友。
小姽张着嘴，刚刚想打个招呼，心窍却突然闷闷地出声了。
“你说少主该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无魂老老实实摘花，并不理会心窍。
“哎！”被忽视的心窍不乐意了，“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
无魂答得自然，他瞅了瞅自己手上这粉蕊，可比心窍手里那支残蕊好看多了。她对于少主的吩咐，也实在太不走心了。
“听见了你怎么不答复我？”
“我答了啊。”
“什么时候？”
“就方才……”无魂再次重复“答复”的动作，“我像这样摇头了啊。”
“你又不是哑巴！”心窍气急，“你就不能用嘴巴答复吗？”
无魂老实想了想，“可以倒是可以，就是不想回答你那愚蠢的问题。”
“你说谁的问题蠢了？”
“你！”无魂毫不客气地指了指心窍，苦口婆心劝之，“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要我不必担忧，说少主做事自由分寸，这会儿又是谁怀疑起少主的决定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还是有一点点担心嘛。少主爱的明明是小姽，今日却将那位垂涎他三十尺有余的环儿姑娘请来客居，说是要谢过对方成日的贴心照顾。
那环儿答应得极快，巴不得少主立刻以身相许呢！这少主不收拾小姽，怎么反而跟环儿扯起了近乎？真是不可理喻？
“那个环儿也真是厚颜，日日来咱们客居，好像少主参加的乃是她的招亲大会。”
这一点小姽是知道的，环儿不是厚脸皮，只是凡事若你不说破，她绝对看不破。
“我看环儿姑娘也挺好的，心窍你莫要乱嚼舌根了。”
“我乱嚼舌根？难道你不希望小姽……”
在说她！！！小姽十分紧张，尖着耳朵竖听，半晌，却只听到无魂说了个……
“嘘！”
“你嘘什么嘘？”对嘛，有什么好嘘的？
“无魂你明明知道少主喜……”
洗？洗什么？他开始自己动手洗衣服了？
无魂及时止住了心窍，不赞同地微微摇头，后不知用密语术跟心窍说了句什么，只见方才还一脸不情愿的心窍忽而来劲了，摘花摘得欢天喜地。
小姽见状，想来是听不到任何八卦了，也失了往界逻迦境一探究竟的兴致……反正也好几天没见到环儿了，不如去找她？
用这个理由成功将自己说服后，小姽便也欢天喜地撒腿往客居跑去了。
待她那身影跑了个无影无踪，无魂轻轻扣了扣桃花的枝丫，道:“你总算明白少主为何命你我二人前来此处折蕊了吧？”
心窍佩服得五体投地，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不过……少主是如何算出小姽会出现在这里的？”
“界逻迦境一关你没跟去，自然没看到小姽被狐女王拉走时对那境中的双生镜有多向往，少主瞧见了，料定她会找机会再去。”
“……”原来如此。
“而从狐女王的寝殿去往界逻迦境，最近的一条路便是穿越桃花林。小姽又岂会不知？少主又岂会算不出小姽的冲动劲儿？”
“了不起了不起！”心窍连连称赞，不过，尚有一惑未解，“那少主又是如何料到我会在桃花林里提及此事的？”
“这个嘛……”无魂红了脸，“少主只交代引小姽去客居，其余琐碎由我做主。不是少主料定了你，而是我。”
不是少主料定了你，而是我。
不是少主料定了你，而是我。
不是少主料定了你，而是我。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心窍惊呆了，无魂最后那句话怎么会在她的脑海里连续重复三遍？
她忽然有些不自在了，观无魂的模样……好像也还挺英俊……身姿也是极为挺拔的。
“心窍，你没事吧？”
无魂说完话后，心窍就像根柱子似的僵住了。无魂不知她究竟怎么了，此刻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啊？我没事、我没事。”心窍面上发烫，为了避开对方灼热的目光，别开眼转移话题:“你那么笨的人怎么会料定我？胡说八道吧？”
“我了解你啊。”
我了解你啊。
我了解你啊。
我了解你啊。
不会吧不会吧……心窍欲哭无泪仰天长啸:怎么又来了？！
……
这边小姽偷偷摸摸来到客居后，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不行不行，环儿最喜欢扑蝶了，要是待会儿她看到自己，把自己扑死怎么办？
还是变成苍蝇比较安全！嗯嗯，小姽为自己的绝顶聪明而沾沾自喜。
她变成了一只苍蝇，飞进了倾曜所在的客居。
而他此刻眉目含笑，正一脸享受地烹着香茶，摆满了香甜美味的糕点，还全都是她最爱吃的……可是那个娇羞坐在对面的，却是环儿不是她！
感谢就感谢，嘴巴上说两句得了，用得着摆茶摆宴亲自接待吗？呸！装模作样！恶心死了！
“这段时间多谢环儿姑娘的照拂，本座才真正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全赖环儿姑娘的悉心照料，才让我主仆三人住得这般惬意、舒坦。”
“不敢当，不敢当！”
环儿也不知少尊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虽然温和有礼，却从来不主动和她搭话的，即便她先开口，他也至多问一句答一句，绝不多言。
有时环儿还想多聊几句，便被那凶巴巴的心窍姐姐驱走。少尊入住客居这么久，跟她说话最多的那次也只是因为她无意间提了小姽小时候的趣事。
其实环儿并非笨蛋一个，虽然反应迟钝，却并非十足的傻瓜。她早看出来少尊心慕之人乃是小姽，倘若不是真心求娶，以他的本事早就托辞婉拒这场盛会了。
环儿心想，少尊可能是真的感谢她近日诉说了许许多多关于小姽的陈年旧事吧……如此想来，她也受得起今日之宴了。
“一切皆是女王陛下的安排，当然，环儿亦十分庆幸有机会伺候少尊。少尊丰神俊逸，实乃当世俊杰，环儿足不出户便能一睹风采，此生已经足矣。”
这个环儿，竟还是个马屁精？从前从未见她这样阿谀过谁，看来是真的喜欢倾曜啊。
小姽有些酸涩地想，就是不知道倾曜态度如何了？
正这么想着，小姽就见到心窍和无魂捧着一大把桃蕊满载而归。
可恶！不知摘了桃林多少花朵！改日定要让娘亲在桃林设下禁摘令。
“呀！环儿姑娘来了？”
没看错吧？小姽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窍竟用了一种雀跃的口吻对环儿说话。怎么连她也喜欢上环儿了？
倒不是环儿有何不好，只是怎么忽然一个个都这般喜欢她了？反而对她这个“老朋友”越发冷淡疏离。
她心里，还真是怪吃味儿的！
“呀！心窍姐姐你看见没？方才那只苍蝇在擦眼睛！”
环儿惊讶出声，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场景。
心窍闻言，但笑不语。
“这三月的天，竟有苍蝇出没？”倾曜似未曾发觉小姽的存在，反而拧眉细思。
“对呀！”环儿越想越不对劲，“这只莫不是苍蝇精吧？”
“嗯嗯！有可能！”心窍闷笑不已，可表情却是相当的严肃。
“不如……拍死算了？”心窍窃笑着提议。
无魂闷不做声。
而他们的主子此刻正“深情”地看着环儿，“不知环儿姑娘以为应当如何？”
“少尊在征询环儿的意见？”环儿受宠若惊，半晌缓不过来，小姽见状，连连暗骂她没出息。
想当初倾曜可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可她从未像环儿这般不淡定……哎，只可惜已经是想当初了。
“正是！环儿以为这只苍蝇小怪应当如何处置？”
都从“环儿姑娘”变成“环儿”了，发展得可真快呀！
“放了它吧！少尊有所不知，女王陛下常常教导我族类，少杀生灵，尤其是那些修道的同行，这样不仅可以积德，人也会美上三分呢。”
小姽连连点头，的确像是娘亲会说的话。
“狐女王德高望重还如此心地善良，本座实在愧不敢当……”倾曜瞥了那只苍蝇一眼，含笑地看着环儿，“果然是心善人美，难怪本座此刻瞧着环儿越发仪态端庄了。”
环儿娇颜酡红，螓首低垂，“少尊实在过奖了。”
小姽憋着一肚子气，可却像受虐似的不肯离开。
她又见倾曜从心窍手上接过一只开得艳丽无比的桃蕊，递与羞答答的环儿。
“环儿品性良善，本座着实欣赏，愿汝一生顺遂，自在逍遥。”
“多谢少尊！”
环儿心中十分羡慕小姽可以获得少尊的青睐，接过桃蕊后，便识趣地请辞离去了。小姽见也没什么可看的了，就要扑闪着小翅羽匆忙离开。
这只“苍蝇小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倾曜再也受不的这般冷落，一掌将之困在桌上。
“该走不走，如今想走就由不得你了。”
他难道发现她了？
看样子又不像，他只是用水晶杯将她罩在下面飞走不得。
难道仍然以为她乃苍蝇小怪？可是他明明答应了环儿放过“它”的？
无赖无赖！何其无赖！
像是看穿了“它”心中所念，倾曜眉目带笑睨视着她。
“小……怪你放心，本座言而有信，自然不会伤害你的，你就当……陪陪本座好了。”
不知为何，他唤“小怪”的时候，好像叫“小姽”时那么……亲密、缠绵。
于是小姽也不再扑闪挣扎了，老老实实扒着水晶杯，贪婪地逡巡他的全部表情。
“心窍无魂，上酒。”
那两人对视片刻，立即心领神会。尤其心窍还不忘加戏道:“少主，您素来不饮酒，酒量也异于常人……出门在外还是不要……”
“少主到底是你还是本座？”
“心窍不敢！”于是心窍静默退下，无魂随即抱来几坛陈酿。
“少主，这是狐女王赠与客人的，应该是花酿，后劲十足。”
“属下与心窍就在客居外侯着，不叫人扰了少主自饮的清净。”
倾曜闻言点点头，扬手一挥，无魂便顺从地下去了。
素来不饮酒？
酒量异于常人？
不让人打扰？是不让人瞧见才对吧。
经此短短对话，小姽推敲出了一个可信的信息……倾曜的酒量十分差。
太好了！
她只要静候他饮醉，待他醉得不省人事了，她便可为所欲为了……哈哈哈！看她届时怎么教训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