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有寒风呼啸,深夜的月光下,依稀可以看到,街道上有几只猫儿和狗儿在戏耍,城中仍有几家酒楼亮着灯。这里是繁华的大蓉京师益丰城,只有在每天亥正宵禁以后,才能有几个时辰的宁静。
而就在今夜一骑快马打破了城中的宁静,“驾~!驾~!驾~……”
“这是哪家的杂碎,还让不让老娘睡觉了!”妇人被吵醒,她揉开双眼看向窗户,确认还没到天亮的时辰,破口大骂道。听马声走远,她遂又闭眼躺倒,很快就要再次睡着。
忽然“驾驾驾!驾驾驾!~”的驭马声再次响起,这次是一大队人马。
蹄者就要行经过窗外,妇人连忙起身推窗,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泼皮,大半夜不睡觉,吵醒老娘,老娘剥了你们的……”骂声突然中止,因为朦胧的双眼这时已看清,街上驰马之人并非她口中的“沷皮”,他们着装整齐,是城中的官差。
床的另一侧,男人含含糊糊地说道:“明早店里还有不少的事要忙,你还不多睡会儿,理那些狗杂碎做什么!”
“老娘刚要睡着,又把老娘吵醒……”
任这妇人怎么唠叨,男人始终不搭话,很快,房中又响起男人的呼噜声。
打开的窗户呼呼灌进的寒风,让妇人冷得直抖,已瞧不见驰马人的手光,她把窗户关上。现在已经没了睡意,他看着睡得如死猪般的老伴,心里莫名来气,因为太冷,所以她还是钻回了被窝。可身上还没有捂热,街上又一次响起马蹄声,从声音判断,这次的人更多,马的方向和之前马队方向相反,而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中,又陆续有更多的马向那边驰去。
妇人听注意到男人已经停止呼噜,伸手在男人腰间揪了一把。
“疼~,疼~,疼~”
“还装睡!”
“干嘛呀?”
“糟了本山,一定出了大事咯!”
男人不耐烦道,“出在大的事,都跟我们扯得不上关系。”
“你难道没有听出来,刚才那些马匹,都是奔王宫去的!”。
“这又如何?城中有官家无数,哪家没有百十匹马。”
“不对,以前从没有这么大阵仗!宫中一定出事了!”她说得很慢,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会不会是王上死掉了!”
“你不要命啦!这些话也能乱说?”男人这声大呵,吓了妇人一跳。
“你敢凶我!”说着妇人的手又揪住了男人的腰。
“哎哟~,再不敢了。”
“我们私底下说话,别人又不知道,怕个啥?”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
“你说说看。”
“啊?”男人顿了顿,“哦,当今圣上在十九岁登,定年号庆丰,今年庆丰十五年,就是说他才三十四岁,正是壮年。而且大家都知道,圣上长在军中,尚武,应该不至于这么早死。”
“这怎么说得准?不过,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妇人大呼一口气,“我们两口子颠沛流离近十载,历尽艰辛才来到益丰城,还想再多过几天安定日子。”说完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男人安慰道:“好了,你不要那么多,好好睡一觉,天一亮我就出去打听消息,一有结果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你,好过你在这瞎猜、自己吓唬自己。”
妇人不再搭话,把头埋入被窝中…
……
次日,阳光如期唤醒了这座大城。昨夜的动静太大,大家都猜测,是王宫中发生了大事,而且宫里一直没有传出消息公布,这进一步应证了这些猜测,坊间开始有流言传出。
就这样过了十日,宫中始终没有给出消息,直到从北边过来的一批商人进到益丰城,大家才得知北疆狄人开始南侵,攻打大蓉北山关,我军将士正与其激烈交战,形势危急,朝庭已于数日前抽调西东两部大军驰援。
消息如风,迅速传遍全城、全国。
……
傍晚,王城北侧平民聚集区,周记面馆。
“老周,老板娘是不是今天不在,我的面到现在还没弄好?”门口方桌的中年男子,大声吆喝道。
“就是!我也等老半天!”坐门口另一桌妇人,也扯着嗓子嚷道。
“哎~,你稍等,面马上就端上来…”一男子从面馆出来,在两桌前点头哈腰,正是昨夜的男子--周本山。
周纪面馆里面只能摆下两张方桌,临街铺边摆了四张桌子,窄小的面馆摆下两张桌子后已无多大空间,而今天里面或坐或站,竟有二十余人,桌上八九个大碗皆已空空如也,人群中有人正侃侃而谈,所说内容正是蓉北前线北山关的战事。
老周从人群中拉出一个妇人,往橱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这还做不做生意了?门外客人都要叫半天了,你到底没听到?我面都煮好了,赶紧端出去,再过一会儿面陀了。”
见妇人没有动,老周连声催促,“快!快!”
“让他们等一会儿又怎么了。”妇人一脸不屑。
“老板娘,面再不上来,我就真的走啦!”外边男人又一次大喊。
“来了!来了!”妇人热情的回应,前后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是刘兄弟啊,这是你的葱花羊肉面,让你久等了。哎哟~,花婶,您今天也来啦……”
这一忙,就到了酉时,老周这时已经打扫完面馆,见妇人仍在厨房刷碗,“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你知不知道,今天卖出去的面,可比往常少了很多。”
妇人没有回答老周,说道:“本山,当初,我们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才来这里的,可没想到,没想到才过十几年,大蓉也开始打起仗了。”她忆起往事,一脸的愁怨。
“你赶紧刷碗,前线战事还轮不到你我来操心,这里是京师,而且是大蓉的京师,不是普通城池。”老周如说一个事实一般,似是早料定战争的结果。
老周接着又道:“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来大蓉不去大梁?”
“当初我们在逃难时,难民中传言‘大蓉是一个被上天眷顾的地方,大蓉总是风调雨顺’,我们是跟着难民一起来的。”
“我们来到这里后,是不是的确如传言所说,年年风调雨顺?”
“嗯。”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年又有很多难民逃到大蓉?”
“是比往年要多很多,很多都是大渠的狄人。”
“因为大渠今年又遭了饥荒,而且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这就是大渠发动战争的原因。”
妇人把最后一个碗放进碗橱,“你是说他们是想过来抢粮食?”
“不错,战死或饿死,他们没得选。”
“可当初大渠的狄人,只用半个月就打下大盛四个州,我们的岚城县连半天都没能撑住,人们听到狄人过来了腿都打颤,大蓉军队就抵挡得住?”记忆中的画面历历在目,心中的惶恐溢与言表。
“大蓉军队和大盛军队相比,谁更强我不知道,但在北疆,大渠没什么胜算。”
“为什么?”
“大蓉北疆的北山关,是从北边大军进入大蓉的必经之路,北山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也是大蓉太平几十年的原因。”老周说完,上前接过妇人刚盛好的热水,往内房走去,妇人拿着灯烛走在他身后。
“真的?”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妇人大舒展了一口气,忽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东街口的说书先生……”
“难怪这几天上午都找你不到,原来跑去听书了!”妇人伸出手,做势要揪他耳朵。
“我没有,我只是刚巧路过,只是路过时听了几耳朵!”他大跨了两步,很熟练地躲过妇人伸过来右手,接着柔声道:“夫人请坐,今晚让我来给你挫脚。”
老周娴熟地为妇人脱鞋、除袜、捏按,显然已不是第一次为妇人捏脚。
“你说这次仗会打多久?”妇人温柔地看着男人低声问道。
“这我哪能知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大盛时,因为打仗,官府收赋税越来越多,而且还专门加收军赋!”妇人道。
“我怎能不记得?他们把我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十之八九都给收了去,我们是大盛人,要不是连年重赋,我们也不会离开大盛。”
“那,如果这次打仗一打又是很多年,我们要不要去到别处?”
男人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先找来一块干布,为妇人擦干双脚,然后把脚盆端到另一张椅子边泡好脚,才说正色道:“大蓉是最近几十年战火最少的国家,我们还想搬到哪里去?”
“我们可以搬去大梁,儿子在那边读书,我们过去正好可以一家团聚!”
男人从怀里摸出烟草慢慢卷成卷点上火,深深地吸了几口,“现在的蓉王一直贤政爱民,不似当初大盛王,我们先且等上一段时间,慢慢做决定。”
妇人心中虽然仍很不安,但老周的话确实有道理,她舒了一口气,洗了把脸后就更衣睡了。
……
几天后,果如妇人料想,蓉王颁旨加收军赋,不过好在征额不大,在周本山夫妇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转眼,又过了近四个月,已至初春,今日天气晴好,城中各处的花树、果树都开了花,城中到处都可以闻到花香。
就在这一大队轻骑兵似箭一般,直奔皇宫而去,随后宫中响起震天号鼓,几十锦衣宫卫分头在城门、路口和街口张榜公布喜讯。
榜上标题:“北疆大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