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一时爽,一直撒谎一直爽?
未必。
梅雪岛早晨刚把韩坤范被抓的消息通报给王知恩,中午就接到了寿王下达的最新指令。
新指令有两项内容。
其中一项是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刺杀田从本?
别逗了。
看守田献铢宅子的可是玉山军都指挥使杨守信,这个人到底有多凶残,梅雪岛心里是有数的。
杨复恭六百多个义子中,最能打的有两个,一个是号称饕餮将军的杨守立,另一个就是这杨守信。
要知道,就在昨儿夜里,他们四兄弟联手都没能打过一个张绾,而张绾不过是玉山军副都指挥使而已。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其余三个兄弟是死是活,此时让他孤身犯险,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胸口还被张绾砸了一铁棍,伤得可不轻。
不过,又一想,这事怪谁呢?
还不是怪他自己。
没事瞎吹什么啊。
寿王估计是听到他轻易得手的消息,受到了鼓舞,这才做出了如此冒险的决定。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梅雪岛也不打算再转回头向寿王坦白。
那样的话,凝霜四剑客的名声就算彻底毁掉了。
自己撒得慌,就是死也得给圆上。
但是梅雪岛也不傻,事有难易,得从容易处着手。
他打算先执行寿王指令中的另一项任务,再去田献铢宅子外面晃悠晃悠,有机会就下手,没机会的话,他也不打算硬刚。
于是,梅雪岛吃过午饭后,先休息了一会。
他昨晚运动过度,很需要补上一觉,好好恢复下体力。
干他们这一行,也真是不容易,老大一张嘴,他们就得跑断腿。
让他高兴的是,当他睡醒之时,下人来报,他那三个好兄弟都各自回妓院去了,虽然受了重伤,但性命没什么大碍。
梅雪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
再一打听,他这三个兄弟也都是被人救回来的。
而救他们的那个人,和韩坤范的描述非常相像,是一个六尺来高,身长力猛的大汉。
这就怪了。
凝霜四剑客久历江湖,结识过的高人倒是有一些。
但梅雪岛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这么仗义,一出手就救了他们四兄弟,还顺带帮他们抓住了韩坤范。
等干完这事,一定要找到此人,好好感谢感谢他。
要不是他出手相助,凝霜四剑客早成了地狱四剑客了。
他洗了把脸,换上一身黑色常服,怀揣短剑,忍着胸口的剧痛出了门。
他此行的路程还真不近。
按照寿王的指示,他需要去辅兴坊韩坤范老娘那里偷一样东西。
只要能把这样东西弄到手,韩坤范就算是钢筋铁骨的大太监,也得有什么招什么,根本就不用寿王冒险去见他。
*****
偷东西这事,对梅雪岛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他去韩老太太的家里转了一圈,就轻松得手。
你可能不相信,不是说韩老太太被田献铢的人绑架了吗?那肯定是有人在那守着啊?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呢?
其实很简单,田献铢的白手套们把韩老太太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不在她自己家里。
韩老太太的家现在就是一废弃的公共场所,谁都能去。
况且,就算有个把两个不识相的人挡道,以梅雪岛的实力,即使受了重伤,也能应付得了。
梅雪岛用布帛把偷来的东西包得严严实实,确保没问题了,才背在身上往回走。
他准备先把这东西送回长乐坊落雁楼,然后再去来庭坊田献铢宅,看看有没有搞定田从本的机会。
从辅兴坊到长乐坊,又从长乐坊到来庭坊,路程相当远。
所以,当梅雪岛到达来庭坊田献铢宅时,夕阳已经西下了。
他本就没打算真去刺杀田从本,只是想碰碰运气,心情自然也就不那么紧张。
尽管如此,田宅白幡招展,犹如千万朵梨花蔽空般的景象,还是吓了他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是,田家死人了?
谁死了?
田献铢还是田从本?
忽高忽低的哀乐和哭嚎声,让一般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但有的人天生就不是一般人。
比如,守在田宅四周的数百名神策军士兵。
他们站在那里,像是从泥巴里长出来的大树一样,动也不动。
他们的视线都紧盯着田宅的方向,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在田宅大门前方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张胡床,胡床上半躺着一个满身甲胄的将军。
梅雪岛一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个带兵的头头,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玉山军都指挥使杨守信。
晚霞散发出的光芒,打在那将军的额头上,让三道铜钱般大小的疤痕清晰可见。
梅雪岛听说过,杨守信有个绰号叫三眼将军,估摸着那三道疤痕就是传说中的三只眼。
这杨守信打起仗来,异常凶狠。
他不在乎士兵的性命,也不在乎他自己的性命。
皇帝李儇二次逃奔山南,随后又跑回京师,杨守信立下的战功其实并不比饕餮将军杨守立少。
在田宅大门和胡床之间有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梅雪岛闲得蛋疼,他数了一下,足有一百多件,还没一个是重样的。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梅雪岛也经常虐人来着,昨儿夜里他还胖揍过韩坤范。
但让他恐惧的是,每一件刑具的旁边都有一具尸体。
而且,那些尸体还都是残缺不堪的那种。
或者缺胳膊少腿,或者头碎如渣,又或者肚肠流淌一地,恶心至极。
梅雪岛看了几眼,心中作呕,他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吐了好一会,直到吐干了胃里的食物,只能干呕才好过一些。
他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见过很多杀人不眨眼的混蛋,却从没见过如此凶残的恶魔。
跟躺在胡床上的那位相比,梅雪岛觉得自己简直是白活。
因为当他转回身再看时,三眼将军已经开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
面对那么老些腥臭熏天的人尸,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吃得下去,喝得下去?
梅雪岛又开始干呕起来。
此时此刻,他不敢再去想什么刺杀田从本的事情了。
他只想快点回到他的落雁楼。
杨守信他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