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开席,场上只一阵肃穆,又过片刻,才来了宫人开始布上酒菜。
穆玥琅正当研究一番大内吃食用度,官家就开了口。
“寡人今日请诸位过来,一为宴饮,二为化干戈为玉帛。近日之事,寡人已着人探查,虽不得始终,但寡人深知诸位为人,想来都是误会一场。但寡人也会着人继续探查,还诸位一个公道。”
这一番宴饮,官家有心调停,四人自然不敢驳了官家颜面,急急起身谢过。
穆玥琅见一时间李向安不曾动作,略微宽下心来。
官家这边,却是拉着另外三人,谈天说地。
“寡人听闻,你那淮安,近年来风雨不调,稅赋不齐,人心涣散,却无人申饬,想来你也该回一趟封地,肃清吏治,整顿民风,莫落得个一发不可收拾,那只为时晚矣。”
李向安闻言露出些慌乱,又被急急掩下:”臣弟无能,让皇兄操心了。那淮安本来富足,但想来没有一方总占了天时地利的道理,近年风雨不顺,想也是因果规律,人力遑及。臣弟近日细查稅赋,虽略有不足,但也足够往年之八九,又询问收成,只有往年之六七。只望皇兄原宥,这恐已经是刮了不少地气才有的缴资,总不能对百姓不管不顾,交了生民性命,臣实心中不忍。”
还未待李向安喘得一口气,李向策却是直接哼哼的就笑了开来。
“王兄所言不妥,淮安虽近年风不调雨不顺,但我平宁难道就诸事顺遂了不成?平宁淮安本就相接,气候地理如出一辙,这么几年,我平宁再不顺,也是缴够了稅赋,充够了国库的,也未见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自也悉心探查民生,化解民怨,虽不及往年富庶,但照样和乐自足。及征收之时,虽只十之九矣,但我通开私库,也终究补足了稅赋。王兄,国乃大家之国,君乃天下之君,你若只守得兄弟情分,一味求皇兄宽宥,终究乱了纲常礼法,驳了治世通律。”
穆玥琅见两人如此形状,心中暗念:两人在府学时,只觉得兄弟相亲,互敬互爱,自然觉得两人兄友弟恭,一副和乐,不曾想竟都是逢场作戏,随俗应酬而已,不想私下如此争锋相对,各不相让。
李向安无名火起,又不能发作,一时间就已经面红耳赤,狞髯张目。
他与李向策虽算不上手足情深,但也终究一母所出,今日这般直言厄辩,却是第一次。
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争。李向策虽多有动作,他也一一隐忍。但如今竟呛声到皇兄面前,当面锣对面鼓的摆开来,他也忍无可忍,难以息事宁人。
“王弟这话着实在理,但奈何王兄贫苦,不似王弟般生财有道。王兄私库空虚,虽欲填补稅赋,到底心有余而力不足。话已至此,王兄还望向你讨教一二,如何平地起楼,聚下这泼天的富贵,滔天的钱财。”
两人呛声你来我往,难辨胜负。却骇的穆茂渲穆玥琅两个只敢低头猛吃,装作未闻。
官家似也没想到两人就这般起了争执,只收了心神,出言制止。
“好了,争这些做什么。你们既都是凭本事办差,各有各的说法,我也懒得询问。只好好经办管理,莫要想着坐享其成,闹出个坐吃山空,就算对的起父皇和我了!”
两人听官家已收了‘寡人’自称,以‘我’相称,知是官家拉下脸来好言相劝,也不敢再辩,齐齐道了句不敢也就歇了阵仗。
穆玥琅穆茂渲哪里想到,一顿饭就吃到了官家谈资,听到了天家笑话。但又着实笑不出来,这天家笑话可是这么好听的?惶恐不及,又哪里笑的出来。还得装作未闻,漠不关心,着实难受。
不知官家是否为了避开眼前的锋芒,一时间几个话题陡转,就到了穆玥琅这里。
“穆玥琅,朕欲敕封,虽有谕告示下,但并未通旨,你可有怨言。”
穆玥琅忙急说了一句不敢,又再道:“玥琅少不经事,多有不妥,陛下垂爱,方有示下,小女自是欣喜不及,又何来怨言。”
穆玥琅偷看官家,着实看不出神色,心想官家就是官家,喜怒都不形于色,只觉万事都不经心,任人都不经意。
不知席面又是耽搁的几时,总之穆玥琅只莫名其妙的就囫囵过了这一趟。
又稀里糊涂回了桃苑,方来得及静下心来思索。
这天家的人。想来着实辛苦,处处做戏,时时谨慎不说,言谈举止都不敢有半分逾矩,刻刻端,分分装,想必是真的不大好过。
想起场中二人争辩,又想起官家调停,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闪而过。
又变了神色慌忙止住,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