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县北断桥与枯井附近汇集了近百人,朝廷与江湖仍旧泾渭分明。不远处是塌了半边的废弃民俗,以及从中被剑气裂开的梧桐,一半躺在青石路上,有血迹未干,另一半似乎还能闻到树脂的清香,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弥漫开,这里不久前应该才发生过争斗。
场间,气氛最紧张的两波人,悍刀盟及一个叫做大江会的帮派。悍刀盟的粗眉大汉正双眸血红,气喘如牛,脚下的尸体与之前的案件如出一辙,诡异的很。大汉死死地瞪着对立的中年男子,这男子也是气息凌乱强压着怒火。双方人手均有伤在身,有的甚至还在躺着血。
人群里有一佝偻的身影,广袖青衫,带着一张极为普通的铁质面具,正是洛寒。他闭上双眸,思维跳脱事外,再看此间天地:井、桥、宿,指开、休、生三吉门,均已闭;死、惊、伤为三凶门,死者、惊魂未定的众人、来不及止血的两方人马。布阵之人或者邪魅,闭了三吉门,三凶门却是场间众人和地利自行成门。
此地与前几起案件依照洛宫八卦终于在脑中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逻辑链条。张屠户村西南-巽宫、猎人一家东南-离宫、田三一家正南、消失的张富,还差三个,兑、巽、坤。这是一套邪灵大阵,前世的他对此再熟悉不过。
冥界之门若要开启,三大要素必不可少:阴煞之地,这样的地方没有百年以上的时间很难形成,甚至还要有很多天时地利等苛刻条件,自不必多说,崂山之上的必然以成了气候;然后是大量献祭的生灵,青木万来户民众加上魂魄超出常人很多的大批武林人士倒也足够;最后便是这邪灵大阵。唯鲜血及怨念之力达到一定程度,将三者串联,冥门方启。
世界上任何难以解释的物能现象都逃不过五行生克原理,任何超出想象的时空因果亦跳不出阴阳八卦洛书。只是对符阵、望气懂得人少之又少罢了。
他抬了抬眼,远处的崂山邪气愈加的深沉,隐隐有逼近青木的趋势。按他的猜测,崂山的邪魅之气已形成毒彰,将青木与外界孤立起来。这种毒彰极度影响心智,没有强大的魂识断然走不远,也进不来,青木死地已成。洛寒心底隐有兴奋,对于机遇灵敏的嗅觉是成为一名巫蛊大师的必备天赋。
至于死多少人,阴暗世界里踩着尸体爬上来的上位者,见惯了饮血食魂,最是蔑视人性,他坑杀的人就不只几十个青木,自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洛家的生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佝偻着转身,挤出了人群,现在这幅身体毕竟太弱,他要做足准备。同这世江湖所谓的大邪虎口夺食,于他而言,真的不算难。
…
回到屋子,取出昨日的黑坛,吞了坛中仅剩的一只冰戾蛇,小拇指长鲜红蛇体在口中吱吱作响,腥血溢出嘴间。从昨日吸收了蛊力,身体质变后,他就时常处在饥饿的边缘,普通的食物纵然山珍海味,对他身体成长的补充都是杯水车薪。距离早餐才几个时辰他便觉腹中空当,尤其心脏部位跳动异常,搞得他心慌不已。
他深知一条远没有成型的血蛊,不成品阶,甚至蛊苗都算不上,不会有如此的效果。心脏处的生命气息在缓慢成长,隐隐透出一股熟悉而暴戾的情绪。
由于魂力及空气中能磁场的特殊,他目前实力算是聚脉便入行气,只是身体先天孱弱,仍处在聚脉底层罢了。
不敢耽搁,盘膝榻上,运起了尸降之术。因为体质增强的缘故,这次尸降远没有昨天那般灼烧的痛苦,提升效果也大不如前,但两次累积,还是让他心头增长了大半精血,算下来勉强能释放两次日轮印,这日轮印乃至阳至刚之气,对阴邪鬼物尤有杀伐效果,是当下急需的保命术法。
对照青尸的说法,目前体质已达到聚脉中境,奈何魂力还是少的可怜,八大禁术,除了日轮印其他的连个门槛都够不到。洛寒愈加紧迫的想要进入实验阶段,最终还是安奈了下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调息下床,带上针帕,推门向着青尸住处走去。
……
看到推门而入的洛寒,横躺在床的青尸自觉的解开罗衫趴了下来,二人之间出奇的没了勾心斗角的性质,对青尸而言,只要恢复实力一切都能结束。
他也不耽搁,手法依旧稳健如斯,过程中也如往常一样,念诵了些与治疗无关的咒术,只是这次时间稍长了些。青尸对他的那些暗手也不以为然,眼中依旧布满杀机,似乎成竹在胸。
经脉布满全身,银针由昨日的脊背沿路布上了腰臀与岔开的双腿上。退去裤幔后,女人挺翘的臀峰,浓密的山谷,谷畔的青丘,仿佛是一副充满禅趣的画卷,令人血脉喷张,在洛寒掌间格外的秀色可参。青丘处的柔软,随着呼吸节奏,似乎也在微微的张合着,淡淡的腥骚气息弥漫开来。
洛寒嘴角勾起了弧度,突然有了些逗弄的性质。
“你平时都不洗澡吗?”
“你想死?”
“气息不要乱,关键时刻”
能感觉到女人的恼羞成怒,空气里飘满了杀机,犹如实质,刺得他皮肤生疼,便识趣儿的闭了嘴。
最后关头,洛寒下针如飞,关节穴位处形成连针,让人眼花的起手、蓄势、落指,行云流水,随着最后一根针没入足下太冲穴,洛寒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就在喘息之际,青尸原本因修复断裂经脉而耗尽内力,变得空荡荡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吞吸之力,周遭能磁场恐怖波动起来,一股股能量,如鲸吞般被吸入身体,干枯已久的经脉枯木逢春,满身的银针骤然离体没入梁木中,“咚咚…”之声不绝于耳。
屋内杯盏碰撞跌落,身后茶桌骤然炸裂,碎屑纷飞,一张沉重古朴的圆木椅被凌乱的能磁力场带起,飞撞而来。
“噗”洛寒一口老血闷出。
抬眼看向缓缓腾空而起的青尸,衣衫齐整,双眸猩红,冷冷的盯着他。
洛寒擦了擦嘴角,无声的笑开,鲜血将牙齿染的猩红,目光却是冰冷的读不到任何人性的情绪。这一刻的洛寒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充满恶意,透出了异常的危险气息。
青尸皱了皱眉,心间突然升起了不安。不再耽搁,抬起素手向着洛寒伸出一指,就在她刚想结束这胆敢折辱她的人类卑贱的生命。
体内涌动的力量突然崩乱,与外界能磁场的联系被莫名的切断,紧接着由足下倾入大地,青石板的地面存存龟裂,整栋房屋顿时下陷了半尺。
青尸如泄了气的气球不可置信的跌落床畔,体内一片狼藉。每一寸肌肤如刀割一般,不时有血液渗出皮肤,一道道的黑纹在全身游走,所过之处偶有细白破血而出,细看刺出体外的细白是一只只极小的虫子,尾如针。渐渐地白花花一片片,带出的黑血散发出阵阵恶臭。剧烈的绞痛一波一波如潮水而来,每一丝痛感都清晰入骨,扭曲的世界里,似乎有万般恶鬼爬出。
就在青尸绝望之际,洛寒收起了气息牵引,面色平静的向床上抛下了颗黑色丹丸。
“七日服一次”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推门而出。
他只有两只疫蛊啊,出门的洛寒龇了龇牙,一副肉疼神色。
……
第八章剑心千里
提纵术,佛门七十二绝技之一,佛门般若堂专研,轻身功法,虽无一苇渡江远近闻名,但能位列七十二绝技的武功技法,自然有其独到之处。与一苇渡江擅长千里奔袭不同,提纵术更为擅长近身搏杀。
洛寒身体达到聚脉中期,左右穿花手配合控穴和狙蛊,再有个不俗的身法傍身,当具备了一定的杀伤力,提纵术正是目前所需。但对于申欢欢那种登楼境的武人,显然不够看,基本境界碾压。
此刻,盘膝在床的洛寒,正回悟收录于《镇魂九篇》中的这本佛门秘籍。
提纵术共分三层,修炼精髓在于对气息的转换入微,这与一般轻身功法需吊住一口气不同,最讲求一个“变”字,腾挪跳跃之间有无数个气息变化,对魂力的要求倒是不高,这是所有轻功的共性,悟性才是最重要的。
在体内参演气息感悟身体的韵律,达到掌握十二息不同长短、震动转换,就算是入门。剩下的就是实操,将每口气真正的转化为身体的律动。难点在前,实操部分倒是简单了。
前世巫蛊之道万般诡变,斗法斗术更是杀人于无形,加上能磁场稀薄,他根本没把这种非主流的战技放在眼中,杀个人还要跳来跳去,他嫌累。仅是作为呼吸吐纳之法经常练习来配合育蛊之术,倒也让他练到了第二层,二十四息变换入微。
观此时的洛寒,虽处在盘膝的状态,但身体时而如筛骨时而如摆钟,不同幅度、不同部位的颤动。内中气息沿着神经记忆由长入短、由短入微,转换自如。半柱香时间,他便将二十四息变化与这世的身体达到了韵律自生的程度,有过前世圆满的领悟记忆,这自然没有多大难度。当第二十五息时实在将脸憋的紫红,险些内伤,才不得不放弃。
微微吐了口气,走下床,左右穿花手带着破空之声施展开。虽然气息配合律动尚有艰涩,但指法速度及变换已不可同日而语。只见洛寒看似缓慢的向前一指,却是眨眼间已到了茶杯前,落指却是蜻蜓点水于杯壁,杯中茶没有荡起半点涟漪,而就在收指后,茶杯应声碎裂,茶水沿着卓攀流了下来。
洛寒却摇了摇头,“这世的身体还是太弱,改血逆命需要提上日程了,一两只强大的蛊是必须的。”
作为一名优秀的蛊师,可以没有多么出色的先天身体,但大脑和悟性一定要积佳,因为再羸弱的身体对一名擅长实验改造的巫蛊师来说,转变的方法多了去了,潜移默化的、基因突变的不胜枚举,唯有聪颖的大脑才能付诸实际。
……
魂力少,唯一的好处就是恢复起来容易些,治疗青尸损失的大半,刚到中午就已经在体内圆润的流转,只是这腹中饥饿实在没办法短期改变,未完成的血蛊练起来已经很费劲了,真不能当饭吃。
没等丫鬟来唤,便准备去膳堂,只是刚出门他就惊讶于天边邪灵气息的逼近程度,多少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原本当是日上中天的正午,此时仅能透过县口边缘成片的灰霾窥得一丝天光,县城中被遮挡的犹如雾雨中的危楼,邪风满楼。
他嘴角牵起微笑,隐隐有些激动,移步走向膳堂。他要抓紧时间填饱肚子,或许晚上就会有情况发生,难免消耗体力。
邪灵气息影响心智,不浓时,武者或许会有些抵抗力,但普通人即使淡也会受其感染,丧失理智,沦为只有杀戮的血兽。长期受邪灵雾气涤荡,身体会越来越强,这中幸运者还会诞生新的灵智,渐渐的成为杀戮中的统治者,然后被冥界大能驱使,成为前世所说的阴兵,下一阶段是阴将,而阴兵的养成极难,几乎万中出一。诺大的青木,也就那批江湖人中资质超凡的年轻人或许有那么一点机会。规避邪能降临的好方法是抹杀一切血兽,但他洛寒没有拯救人间的义务,他只要抓好这次机遇,将计划付诸行动,完美提升自身即可。
……
自从上次归来后,原本就冷漠的申欢欢,似乎对亲近的同门也少了些温度。女人面窗而立,虽说穿着宽松的青色长衫,但怎么也遮不住内中的各种婀娜,双腿撑出的微微轮廓显得力量感十足。她视那不断逼近的灰霾如无物,眼中爬满了怒火与仇视,就算在男人中也不多见的身高马大的躯体里,似乎藏着一股暴躁的力量在汹涌澎湃,让这份异域风情看起来多了丝锋芒。
“…我什么时候才能入登楼呀,龙象体质拥有者是不是说大师姐以后不用像我们这般辛苦练剑了…”。
觉得屋子里气氛冷清,性格跳脱的小师妹秦雨桥连忙接过话来,似乎并未感觉到此刻青木的危险,满眼全是对窗畔女人的崇拜。
“小师妹是天生剑心,努力练剑,以后的成就不会差于大师姐的”。萧岚摇了摇头,即使满脸担忧,也不忘安慰这个让整个云梦倾尽宠爱的小丫头。
“以后你在,云梦在”像冰山一样的女人,在面对天真无邪的少女时,难得硬挤出一丝微笑。只是她这句话在萧岚耳中多了份萧瑟和决然,不免让萧岚的担忧更深了。
说着话,缓步走来,将贴身佩戴的玉吊坠摘下,挽上小师妹颈间。玉坠看起来平凡无奇,整个云梦有两只,形态不同的两只,她的名为剑心,小师妹的名为千里。
讽刺的是,申欢欢对佩戴的剑心一目为参,实在对剑毫无眷恋。
伟岸的女人回身窗前说道,“了禅大师还未归吗?”
看起来有些憨厚的三师妹回道,“不知下落”。
她虽看起来憨但不是真的傻,云梦近几代人才凋零,难得出了大师姐与小师妹这一对天骄,奈何师姐对剑丝毫不感兴趣,唯小师妹就是师门的希望,定不能断送在这历练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