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修明把肩上的货物小心翼翼的放下来,生怕哪里磕着碰着。
完事后,站在一旁记账的庞旗给他递了一根烟,“你小子做事还不赖,比那些毛手毛脚的家伙强多了。”
这一句倒不是什么违心之语,苏修明虽然个子不怎么大,但是做事有条理,下货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而那些常年混在影视城的老油子,都知道让他们下的货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通常都是放下来随手一丢就算了。
苏修明腼腆的笑了笑,接过了庞旗手上的烟:“庞哥你给我一百块钱一天,我肯定要对得起这个价。”
庞旗吐了个眼圈,有些烦躁的说道:“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
“庞哥怎么了,有烦心事?”苏修明问道。
庞旗点了点头,把烟头掐灭,很不爽的说道:“你庞哥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这影视基地里也算吃得开,所以平时免不了有人请我帮忙,前两天有人求给他个龙套,正好《剑者无敌》的剧组给我打招呼,让我找点群演,我一想着刚好,就答应了他,但是没想到那家伙长得还算白白净净,可其实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怂包,一吊威亚,他竟然在片场被吓哭了。”
庞旗有些郁闷的把烟头扔到垃圾箱,这次的事他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只怕以后都不会有谁来找他帮忙了。
苏修明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了他一句:“既然他不行,换掉就可以了。”
庞旗苦笑,“哪有这么容易。”
庞旗平日对苏修明照顾有加,有活干基本上都会想到他,苏修明心中感激,可这种事他这种底层的人确实插不上手。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庞旗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百二十块钱递给苏修明,“拿着吧,你今天的工钱。”
苏修明一看,急忙推辞:“庞哥,不行,上次你也多给了我二十,他们都是一百,你这样他们看见了的话对你名声不好。”
庞旗一把把钱塞到苏修明的手里:“你还跟你哥我客气什么,知道不能让别人看见你还不赶紧收起来,最近可都是十月天了,你还想让你老娘盖一床被子吗?拿着钱去失心街买床二手的被子,别冻着了。”
苏修明想到老娘,只有把感激放在心里,收下了庞旗给的钱。
苏修明走后,庞旗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可是被自家老娘拖累了。
苏修明走在街上,不远处是一座辉煌的古城,那里就是古雅影视基地,全国第三,数不清的电影电视都是在这里录制的,他现在处的就是古雅影视城的外围。
庞旗说的失心街其实就是古雅影视基地的一个小角落,但里面的热闹比之其他街道丝毫不弱,因为这里是古雅影视基地最出名的二手交易市场。
每个月有多少带着一夜成名进来的年轻人,每个月就有坚持不下去而选择黯然离去的失败者,在走的时候,他们都会把东西放到这里来交易,换点现金,毕竟都这个年代了,谁还会带着棉被脸盆到处跑。
苏修明盘算着这个月的医疗费用还有马上要交的房租,一时之间有些走神。
“喂,说你呢,没看见前面的牌子吗?”一个穿着白色外套的中年男子对苏修明嚷道。
苏修明一怔,才发现身后摆放着一个红色的圆牌子,急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时走神了,没看见牌子,马上就走。”
那白色外套的人也不是什么恶人,见苏修明这么有礼貌,摆了摆手,也就不追究。
“怎么这么吵?”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走过来,他虽然看着已经白发苍苍,但整个人却还是神采奕奕,充满了精气神。
白色外套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哟,陈导,您怎么出来了,这有个路人,一时不察走错了路,我这正赶他走呢。”
同时对苏修明疯狂的使眼色,让他快走,苏修明知道他这是在替自己开脱,感激的回了一眼一眼后急忙转身就走。
“等等。”陈导突然开口。
“年轻人你转过身来给我看看。”
苏修明纳闷的转身,充满了疑惑,他应该没有打扰到里面拍戏吧?
却只见陈导见到他后眼睛一亮,苏修明长相算不上多帅,但胜在清秀,最重要的是身上自带了一股书生的儒雅之气。陈导今天差点被气死,剧本上明明写的好好的,里面的方清明是个带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但副导那家伙给他找的什么人?满身肌肉,皮肤黝黑,这谁家儒雅的书生是这样子的?
不用猜都知道,只怕是副导吃了不少的回扣,但这部戏又没什么适合那家伙的角色,所以硬着头皮给他安排了方清明的角色。
如果是别人就算了,但陈导是什么人?他陈晓生能有今天,就靠的的一股认真的劲儿,能不靠后期就不靠后期,所以在他的拍摄现场,演员必须得有真功夫,数字小姐这种角色他是直接就给踢出剧组。
所以陈导来气了,干脆一拍桌子,不拍了。
这也是堂堂一个导演会出现在拍摄现场大门口的原因。
他也是听见这边有些吵闹就过来看看,见到苏修明的时候,心中一动,太符合了,苏修明的气质太符合方清明了,所以他才开口叫住了苏修明。
“年轻人,想不想拍戏?”陈导对苏修明问道。
拍戏?苏修明愣住了,群演不是副导早就安排好了吗,哪有大街上拉人拍戏的,难不成骗子?可能在影视基地封路的人,怎么又能是骗子?
“陈导,您老人家在这呢,里面没您,都乱成一锅粥了。”场务急急忙忙跑出来,着急的对陈晓生说道。
导演撂挑子不干了,这可吓坏了其他人,尤其是那个找人的副导演,当场腿就吓软了,别看导演和副导演之间只是多了一个字,但双方的差距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某些强势的导演甚至能够直接把副导开除。
“年轻人,五百块一天,今天晚上就一场戏,干不干?”陈晓生对苏修明说道。
五百块,这可是特约演员的价格,也就是那些有台词的演员的价格,苏修明有些心动,但还是忧虑的说道:“我没怎么拍过戏。”
“没事,不会可以学嘛。”
“那好吧。”苏修明应道。
“好,我们进去。”陈导哈哈一笑,领着苏修明往里走,出来找人的场务心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陈导弄回去了,同时他很好奇的看了一眼苏修明,这个跟在导演后面的是什么人呢?
见到导演回来,拍摄现场的人都一齐松了口气,那个副导演跑的最快,忙不迭的给陈导端茶送水:“陈导,全是我一时疏忽,犯了错误,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
陈晓生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见副导演认错态度不错,加上他又找到了苏修明,所以面色缓和的点头,“好了,下去准备吧。”
副导如临大赦,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已经化好妆的苏修明走了过来,他身上穿着白色的西服,脸上挂着金边眼镜,整个人的气质顿时就上去了。
陈晓生满意的点头,对苏修明问道:“剧本看了吗?”
苏修明点头,“已经记住了。”
“好,那就开始。”
“全体准备,摄像机到位,无关人等退出房间。”
陈导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第三场,第五镜,一次。”
这是一所阴暗的公寓,在月光的照耀下,一个带着金边眼镜的年轻人嘴角含笑,看着被绑在桌子上的女人,双眼露出了疯狂之色。
“咔。”陈导叫停。
陈导走到苏修明旁边,对他说道:“你没有被摄像机影响,这是个很好的优点,但是你的缺点同样很明显,你眼里的疯狂就像是刻意表现出来的一样,没有那种真正的疯狂,而且剧本中还写了,被绑在实验桌字上的那个女人应该是你爱慕的人,但你在看她时双眼飘忽,完全没有那种迷醉之色。另外就是你的肢体动作,太僵硬,一点也不自然。”
陈导毫不客气的接连指出了苏修明的几个缺点,苏修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这事的确是他的责任。
随后接连ng二十多次,时间也从下午六点到了晚上半点,那些工作人员都露出了一抹疲惫之色。
“对不起,陈导,我想我可能达不到你的标准。”在又一次ng后,苏修明惭愧的说道。
陈导深吸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你进步的速度很快,回去再练练,争取明天一次就过。”
他看了一眼手表,拿起喇叭喊道:“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明天早上八点继续。”
陈导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苏修明,递给他五百块钱,“拿着,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陈导,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苏修明心里有愧的说道,因为他的原因,剧组的拍摄进度都被拖慢了,他又不是什么新人,知道这个影响有多么不好。
陈导还想再说,但苏修明已经转身跑掉了。
…….
破烂的小房间,苏修明打开了房门,这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蜗居,一张床就占了一大半的位置,床上躺着一个妇人,约莫四十多岁,她紧闭双眼,身型憔悴,但身上却极为干净,没有半点污渍。
苏修明回到家后,到外面的厨房熬药,自己则拿出了两个早上吃剩下的馒头,稍微热了一下后就着一碟咸菜吃了下去。
药熬好后,苏修明用手扶起老娘,吹了吹刺鼻的中药,觉得不烫了后把药喂到老娘嘴里,小心翼翼的,不敢渗漏半滴。一碗药足足喂了四十多分钟才告罄。
等老娘喝完了药以后,苏修明取出了剧本,在外面的楼道里,对着那扇已经模糊的破镜子做着各种表情。
一次,两次,深夜鸡鸣,苏修明方才放下了剧本,在床旁的过道盖上切开的蛇皮袋子,然后裹在一床单薄的被子里,熄灯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