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事情办得更熨帖,易主任特地喊来了李村长,李村长本来不想来,但是,朱家煤矿的事已经火烧眉毛了,矿难家属天天都在老朱家等消息,若是还不按他们的要求赔钱,就要把尸体埋朱矿长家的堂屋,李乡长也怕事情越闹越大,对上级没法交代,曾亲自找到李村长,要他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帮助朱矿长把煤矿的事处理好。
见该来的都来了,易主任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协议书,满脸堆笑地说,老朱身体还没康复,我怕将来有人说我乘人之危,所以今天特地把我们村德高望重的李村长喊来做见证,要是你们觉得没意见,就把这协议签了,我好立马去筹集资金,帮忙把煤矿的事处理好。
朱思雅已经想过无数次了,她不想再想了,因为这种事越想越折磨自己,她干脆什么也不再想,只想快点把事办了,她拿起笔,准备在协议上签字,躺在藤椅上的老朱却使劲地摇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朱思雅停下笔,抹了抹他爹眼眶边的眼泪,笑着说,爹,你就安心养病吧,家里的事就交给我。
李村长见老朱这样,心里也一酸,他提醒朱思雅说,思雅,要不你再想想。
易主任不想将来落个逼人就范的说辞,他也假模假样地说,思雅,要不你们再商量商量。
朱思雅的内心异常地平静,她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事,也该做什么事,她微微一笑,边拿起笔边说,我都想好了,放心吧。
就在她要写下笔的时候,朱思智眼泪汪汪地跑了进来,他抓住他姐的手说,姐,你还没嫁过去怎么就跟大傻子一个样了,这字不能签。
朱思雅本来怕弟弟来捣乱,就先把他支走了,可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她知道弟弟是为自己好,可是,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麻烦,再说,她爹的病还得花不少钱,她只能快刀斩乱麻,快点把这字签了,把事了了,可是弟弟朱思智抓住她的手不放,在没办法的情况,她给了他弟弟一个巴掌,朱思雅从来没打过自己的亲弟弟,朱思智也懵了,他松开手,哭着跑了出去。
朱思雅含着泪签完字后,易光翰拿起来看了看,似乎还觉得不放心,他说,毕竟老朱生病在床,神智又不太清楚,万一哪天他醒过来不认帐,事情就不好收场了,要不让老朱按个手印吧。
李村长没想到这铁算盘心思这么细,他没有直接表态,只是望了望朱思雅,朱思雅知道字已经签,除非有笔巨款飞来,不然这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既然人家有担心,那就按人家意思办,于是她拿过协议书和印油,走向了他父亲的藤椅边,贴在她父亲的耳朵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她父亲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两腿无力,动弹不得,他又用手指指了李村长,李村长会意地点了点头,冲他笑着说: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就交给你家思雅吧,放心,我也会帮衬她的。朱矿长这才安静下来。朱思雅拿起他父亲的大拇指,沾上印泥,在协议书上按了手印。
朱伯母一个劲地在流眼泪,她恨自己没用,平时都是听老朱的,如今老朱病了,自己什么主意都出不出,什么事都做不好,反倒要这么小的女儿承担着这一切,心里很是难过。
见大功告成,易光翰轻轻地吁了口气,他笑眯眯地说,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去处理矿上的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李村长啐了一口浓痰在地,恨恨地说,看他那得意样,还真把自己当能人了。
送走李村长,朱思雅的心情反倒平静了,几天以来压在她心里的问题似乎都不再重要了,她想着的是如何把自己安静地嫁出去,管好这个家,照顾好这个家。
朱思智躲在大柏树下哭脸,他不是因为姐姐打了他,他知道,姐姐是因为心疼他才这样的,他哭是因为姐姐受到的委屈而哭,是为姐姐将要去伺候那个大傻子而哭。
朱思雅知道弟弟刚才那样做是为了自己好,从小到大,她都疼爱这个弟弟,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更别说打他了,可是今天自己鬼使神差的,居然动手甩了亲弟弟一个大巴掌,那种疼好像没有落在弟弟的脸上,而是落在她自己的心里。她见弟弟还在屋外没回来,就出去寻他。
朱伯母担心女儿,就在后面喊,思雅,你去哪呀?
“我去看下弟弟,过下就回来。”朱思雅强打起精神说。
朱大婶知道这姐弟俩感情深,从小到大,都是做姐的让着弟弟,不过从今天的事情来看,这姐没白疼这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朱思雅知道弟弟在哪儿,因为这家伙从小就这样,一不开心就喜欢去那里,朱思雅想也没想,就直接来到了大柏树下。
果然,朱思智正坐在那里生闷气,手里拿着根棍子,在地上画来画去。朱思雅轻轻地坐到他旁边,摸着他的脸说,还疼不?
朱思智没有做声,只是低头抽泣,朱思雅又说,真生姐气啦。
“姐,我不疼,我是心疼姐。”朱思智抱着她姐哭了起来。
“都多大了,还哭得像个猴子似的。听姐的话,我们再也不哭,再也不流泪了,好不?”
“姐,我管不住自己的眼泪。”
“管不住也要管,爹病在床上,以后我们这个家就得靠你,另外,一定要考上大学,把姐没完成的心愿完成。”
听姐这么一说,朱思智似乎明白了她姐的良苦用心,他抹干眼泪,破涕为笑,姐,放心,我一定努力考上大学,将来好好伺候爹娘和姐。
朱思雅摸摸他的头说,这才像我们家的男子汉!两人就这样边说边聊,一直聊到夜幕降了下来。
朱大婶一直都不放心这两姐弟,怕他们有什么事,不时地在门外看看,见他们俩手拉手回来了,悬着的心落地了。
朱万福躺在藤椅上,眼睛里已没有了泪水,他心里很明白,他的舞台已经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