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白石龙花卉世界,娜娜叫花场,2016年上半年建成,现在开业的有六七十家店铺。花场东西有四条街道,街长三四百米。南方冬季的气候相当于北方的初春暮秋,是菊花、风信子、山茶、腊梅、杜鹃、兰花、蟹爪莲等绽放花姿的黄金时节!远望花市,一片绚烂。
梅龙路上的车声渐渐消散,传来了几声孩子咿呀学语的稚嫩之音,确实,这里成了婴儿车宠爱的好去处。阴沉的午后,寥寥稀松的客人在那讨价还价,凑够数的店主支开麻将摊搓起来,也有些花店店主正忙着修剪、搬货、配土……
瞧那花场南门口第一家店,占足了地利人和,门口堆砌的花群比十几米的巨幅广告还抢人眼球。圆圆的花群里里外外一共五层,最中间的是四米高、碗口粗的罗汉松;围绕罗汉松的是一圈金桔树,南方很多公司或商铺过年时都会在门口摆放金桔树;金桔树往外是两圈大丽花,大红大紫的花朵有苹果那么大,拇指大小的花瓣翻卷叠加似巧匠缝上去的绣球;再往外是一圈颜色金黄、花若羽毛的万寿菊和一圈正蓝色的瓜叶菊。整个花群从内而外如色彩涌动的波纹,没有上百盆花是堆不出这样壮观的花群景观的。
花卉世界靠近梅龙大道的这一边,围墙是黑色的铁栏杆,铁栏杆内靠着一排假山石。从梅龙路路过花卉世界的人们,很难忽视这一排豪放不羁、各有姿态的假山石群,富有艺术感的外形、坑坑洼洼的石面、沙哑粗大的气孔、淘气顽皮的石洞,有缠绵悱恻的双头蟒,有吞吃穹顶的大鲨鱼,有展翅高飞的大鹏鸟……对于那些置身于寸土寸金年代、住着狭小石灰房的人来说,这样的一排小型石群还是很有看头的。这些石头从采集、造型、打磨到运输至此,一定花费了不少的人工。
随着人们消费能力的提升以及对品味的追求,无论大小城市里,都有花店这样的营生存在。从花卉基地培养花卉的,到搬运的、销售的,以及专供种子、肥料、园林资材的等等,整个花卉产业聚集了不少人,只是他们游离在上班大军之外,所以常人对这样的职业知之甚少。如果听到身边有人是开花店的,人们会不自觉地在心里另眼相待。这种另眼相待就是一种偏见,无论这种偏见是羡慕、抬高的意味,还是质疑、贬低的意思。
艾瑞克见了太多对稀有职业存有偏见的人,那些人莫名地把自己的价值观当做完美的、标准的价值观,他们认为龙虾是大餐而一碗葱油面或菜夹馍很寒酸,认为家里养个猫狗是高级而养条鳄鱼或老虎是精神有病,认为人都要交朋友、朋友越多越好、没朋友是生活有问题,认为朝九晚五才是正经工作而职业网红、酒吧驻唱、画画、卖茶等都属于混日子。
不同的天性应该从事不同的工作,连神鬼都因性情与能力的不同而各司其职,更何况凡人。不同的社会文化、地域类型、现实需求会催生不同的职业,古往今来一直如此,人类为何行走了数千年,还是这样狭隘。除了家庭妇女、私营业主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多少人一旦听到无法归类于此三者的职业就双眼圆睁。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食品造型师、品菜师、职业排队人、职业粉丝、职业玩家、比赛预测人、品烟师、酒店试睡员、解剖专家、黄牛、猫狗调教师、职业观众、群众演员、催乳师、遛狗人、淘宝模特……还有一些职业闻所未闻,听来亦匪夷所思——狗粮品尝师、陪购师、安全套试用员、鉴黄师、收纳专家、酒水勾兑鉴定人等等,前段时间还有一条新闻说一些人的工作就是专门鉴定小鸡的性别。
小时候,艾瑞克见过一些稀罕营生,比如来村里收草药的、收头发的、收古玩的,比如骑着自行车来照相的、卖菜的、算命的,也有专门驾着马车卖酱油醋的、换糖果零食的、换干货的。自小也听奶奶讲过很多旧时候的旧行当:耍猴的、驯兽的、驯鸟的,出租桌椅碗盘的、提供茶担服务的、专门说书评话的,做寿衣的、写文书的、专业做寿的……底层社会的浩瀚远远出乎俗人的想象,围绕生存和挚爱,任何一个社会都能绽放出迷人的风采。
千载长天,历史浩渺,山外有山,乾坤博大。去过重庆的人都知道有一种群体叫做棒棒,他们由来已久,多数分布在车站附近,借助于一根结实无比的木棍和一打粗绳为客人送货、送行李,用自己的体力赚钱。山城重庆地势起伏,随时都有车轮胎进不去的台阶,棒棒这一职业便因此而生。自古至今都有一种职业是守卫边关,今称为“巡边人”,经济再发达也需要有人驻边,特别是像中国这样幅员辽阔的国家,需要很多人常年驻守在酷寒或者贫瘠之地,有些地方偏僻到附近数公里没有水源。以前播放过一个片子,里面介绍了一种鲜为人知的职业——文物修复师,具体地还分为修复字画的、钟表的等等。他们修复的东西都是古迹,那修复的手艺自然也算“古迹”,如果不是代代相传和政治需要恐怕这一职业早就绝迹了。这些年在互联网上兴起了一种职业叫水军,他们的工作是服务于一些社会名人或者政治需要,作品宣传、形象美化、炒作造势、劣迹洗白、消息封锁等等。近年来兴起海鲜热,很多人请客吃饭都不再是川湘菜或者家乡菜,而成了海鲜宴,由此催生了一种职业叫龙虾剥壳师,他们的工作就是只给龙虾剥壳,不涉及到清洗或者烹饪,他们技艺娴熟、速度超人,是海鲜行业必不可少的一环。网上还报道过一种职业,叫动物替身员,听来好笑,却是真实。当动物园里的大型明星动物因生病不能外出活动时,为了不让参观的孩子们或者专程远来的游客失望,园区偶尔会安排专业人士穿上特制的动物皮毛,假扮动物,愉悦游客。
其实在国外也有很多职业令国人啧啧称奇。比如说,环海国家小岛多的有一种职业叫做护岛人;非洲的野生动物巡护员估计很多人在电视上看到过;热搜曾出现过克罗地亚首都萨格勒布的点灯人这一职业,跟《小王子》里面的点灯人一样古老而神奇。还有不少人从电影或视频里知道的,比如日本的地铁推挤员、入殓师,欧洲的闻香师、品酒师,美国的性爱治疗师、深海打捞员,北寒地方的传统猎人,极地的极光守护者……这些职业听来很新鲜,但对当地人来说却习以为常。
有多少人一生见过牧师?中国人从小就在电视或书籍里知道国外有牧师这种职业,所以一生未见也不会觉得稀奇。可如果这种职业出现在中国,特别是我们身边,世人定会好奇。如果这个牧师刚好是我们曾经熟悉的人——发小、同学、同事,那我们更会大吃一惊,甚至忍不住会对这个曾经熟悉的人用自己的世界观来居高临下地指点一番。
当一些人标榜他们要靠唱歌、画画、雕塑为生时,多少人的第一反应是腹内诋毁?
人们不太会否定旧社会有打墓人、守陵人、乐师这样的职业,但拒绝相信当代竟有暗访人员、间谍、侦探这样的事实存在。距离我们十分遥远的,即便有些离谱人们也点点头宁信其有,而真实存在于在我们身边的,世人却摆首晃脑不愿承认。
偏见阻碍认知、抹杀真相,何其恐怖!各人的经历就是各人的眼界,各人的成长就是各人的偏见。这世间宽容的人向来少有。
无论真假有无,人们愿意相信近在眼前的鸡头鱼刺,也愿意相信远在天边的牛鬼蛇神,而对于处在这两者之间的、与他们的生活圈擦边的存在,无论真实的、有缘由的还是自然的、美好的,他们很一致地选择了否定、拒绝或嘲讽。所以不难理解,对于那些选择丁克的、高学历女士放弃工作的、收养两三个孩子的、同性同居的事情,斗筲之人一听就立刻跳起来拍桌子,猴急猴急地评头论足,而对于那些明星犯罪的、豪门恩怨的、小官巨贪的事儿,他们倒是很乐意接受。
偏见是因为狭隘,狭隘是因为愚昧。越是偏激的人,艾瑞克越怜悯他们。
为何是怜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