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埠街乃都城大梁最繁华之地,汇集各色商人名流,杂耍艺选之绝技粉墨登场,热闹非凡。尤其是晚上,灯火辉煌,莺歌燕舞,美酒佳肴,脂粉香气,直似天上一般。
打更的老汉痴迷地站在街头,瞧了会儿热闹,才将铜锣挂在肩上,木棒子夹在腋下,跟往常一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这样闹腾的地儿,铜锣敲得再响,也没人听得见。
老汉走了一路,也瞧了一路的热闹,到了街尾,右手拿出腋下的木棒,往铜锣上敲去,“咚!咚!咚!”三声响后,嘴里大声念着:“子时三更,关好门窗,守家护院,身体安康。”
“咚!咚!咚!子时三更,关好门窗,守家护院,身体安康。”如此念了三遍,走上一条跨河桥,下了桥往左走了百步路,到了另一条有名的街——香埠街。这个香字取得极妙,这条街确实是香,茶香,酒香,戏香,脂粉香,都城最好的香味儿都在街上了。
新叶居,醉仙楼,天上人间,藏娇阁,大梁城最富盛名的茶楼,酒楼,戏院和花楼。
这里是达官显贵消闲,富豪商贾谈生意的地方,穷苦百姓是来不了的,不是不让来,是来了之后那鱼目混入珍珠的滋味让人受不起。大部分人也只是站在桥上往这边瞧一瞧,想着哪天有钱了,穿戴干净了来把四个楼子都逛一遍,享受一遍,也就不枉人间来一遭了。
打更的老汉虽是穷苦百姓,但他职责在身,即使要忍受白眼,这香埠街,他定是要走一遍的。
“咚!咚!咚!子时三更,关好门窗,守家护院,身体安康。”他扯起嗓子,大声喊了起来。
“喂,打更的!”老汉朝喊话的声音看过去,他老眼昏花,只看得见远处站着两个人,他瞧不清,便寻着声音走了过去。走得近了,才发现自己走到墙下,抬眼看去,这墙竟是楼梯侧墙,身侧是台阶直上大门,不知台阶多少,但大门的基石竟比自己高出了一大半。
喊他的人趴在扶手上,递给他一张纸条,老汉被人使唤惯了,伸手去接,接到纸条时才看清纸条的另一端是只白玉般的手,看见了手,便闻见了一股淡雅香气,令人心旷神怡,他忍不住抬眼去看,递纸条的人竟是一个姑娘,薄纱遮体,黑发直垂,一双水亮的眼睛,眉间花了一株红花。
老汉看呆了,见她盈盈一笑,吓得缩回手,倒退了几步。
“呵呵……看把您吓得,我像鬼么?”她抿嘴微笑,不紧不慢地说,不光长得勾魂,不想连声音也这般勾魂。
老汉看痴了,愣愣摇头:“哪有这么美的鬼,大概只有仙女才能长成姑娘这样吧。”
“哈哈……”听到老汉这般诚实的夸赞,姝曼笑得更开了,只是正事要紧,便把话题拉了回来,“老伯,您帮我送个信儿,这是定金,信送到了把人来了,您再来拿剩下的银子,双倍。”说着右手掏出一锭银子,连着纸条一起给他。
老汉突然见到这么多钱,激动得伸手就要拿,突然转念一想,立马退回来。给藏娇阁跑腿可是死过人的,这么多钱,怎么会便宜他这个外人,再想,天下哪有这么好赚的钱,于是更觉得这里面有猫腻,只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想到没命花钱,老汉看眼前的姑娘再也不是仙女,而是索命的女鬼。
“喂,你跑什么呀……嘁!穷疯了,给钱都不要,胆小鬼,也不问问送信去哪里,那严府是会杀人放火的地方吗!”姝曼收回纸条之际,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夺去了纸条和银两。
“这钱还是我来挣比较合适。”说话者是一副男装打扮,水湖蓝的衣服,外罩一件玄色长袍,头上一顶四方帽。
“你这装扮,但凡是个有阅历的人,一眼就能瞧破是个女儿郎。”姝曼掩嘴笑,做这一行,见的男人比吃过的菜还要多,对男人她自问了如指掌,闻一闻,她就知道是什么货色。
不少姑娘好奇青楼里到底什么样子,把一绾青丝藏在帽子里,换上男装,就敢来逛窑子,这种自以为瞒天过海的姑娘她也是见过的。不过嘛,来者都是客,客者都是钱,有钱就是爷,管它是男还是女。
“咱们这行生意的生财之道就在于瞧破不说破。”她这话是承认自己女扮男装了。
“九姑娘,你知道尹府怎么走吗?我找个人陪你。”这个九姑娘是藏娇阁掌柜的外甥女,阁子里的人自然敬她几分。
起先,人家称呼她九姑娘,她不喜,非逼着人家唤她阿九。舅舅嫌阿九听着和阁子里的婢女名字一般,不准,但阿九执拗的很,舅舅管不着她,因此,大家都唤她阿九,只有和她要好的姑娘揶揄她时才叫她一声九姑娘。
“要人陪还要我去干什么,让人家去不就成了?不跟你说了,我这就赶去,免得坏了想容的大事。”不等她再啰嗦,阿九虚扶下帽子,大踏步走去。
阿九走出香埠街,又走了一段路,想着这里离严家远的很,如此走下去想容定然撑不住,她停下脚步,左手画了一个圈,聚力打出,身子跟着跃起,轻松一跳,翩跹落在屋顶之上。
在屋顶上飞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已到严府所在街前,她轻轻一迈,款款留下,朝着严府跑去。她不用一丝功夫,凭着常人吸纳吐气,这一小段路竟然花去了一刻钟。她满头大汗地出现在严府,靠在朱红大门上边喘大气边叩门。
她敲了十几下,便有一个老人的声音传了过来:“稍等,老头儿听到了。”
随着一声厚重的大门开启的吱哑声,一个老者探出头来,眯着眼睛瞅着门外的人,一双眯眯眼瞪大了许多也看不清来人,他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了阿九几眼,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久,惊愕的表情才缓和下来。
“公子这是?”
阿九粗着嗓子,将纸条递给老者:“这是想容姑娘交给严老爷的,麻烦您转交,事情紧急,我就在这等回信。”
藏娇阁是什么地方,都城没有人不知道,而藏娇阁里的四大美人——唐想容,苏君巧,伏简兮,尤姝曼,四大花魁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者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花姑娘的名字跟他最尊敬的老爷连在一起,让他很是不满,于是气愤地瞪了阿九一眼,随即就要关门。
阿九眼疾手快,一脚跨进去,用身体阻止他关门:“你这是做什么?”
老者疑惑不解:“公子还是走吧,莫要毁坏我们家老爷的名声,我们家老爷怎么会和藏娇阁扯上关系?”
“离叔,怎么了?”有一声细柔的疑问从里面传出来。
老者转过身来,恭敬地行礼:“大小姐,表少爷,有个无聊的人来找茬。”他刚说完,一个纸团被扔了进来,门内一男一女正走过来,纸团正好砸到严家大小姐严琼的脚下。
老者气愤地扭过头来,正要斥责来人自作主张,却见阿九已经拔腿跑掉了。
“我去追。”常棣玩味地捡起纸条,递给表妹严琼,他显然觉得追上门外的人是件轻而易举的小事,才会这般嘴上说着追手上还要帮人捡纸团。
“你别追,你刚答应这段日子在我们家休养。”严琼听他这么说,怕他因为好奇又出去玩耍一阵子不回家,立马阻止,但常棣哪里听得了她的话,一抬腿便飞奔了出去。
“喂!常棣!你快给我回来!我告诉你母亲去,把你关起来再也不放你出来!”严琼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哪里还看得见人影,她心里担心,立即折回来吩咐离叔:“你让洛林跟着去,一定盯着他,千万不能盯丢。”
“是。”老离叔答应着,严琼刚打开纸团看了上面的字,眉头拧起来,气汹汹地往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