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年春节到了,除夕夜晚瑞雪纷飞飘飘扬扬地下了一宿。大年初一早上起来,我一推门满目银装素裹,到处一片白茫茫。
近前的街上,房屋,还有远处的树木,及村外的田野,都被这洁白晶莹的雪覆盖着。一夜之间,让这视野中的万物都变成了洁白无瑕的美玉,形状万千,静静地镶嵌在这天地间。
踏雪走出门,站在村口举目远眺,我好奇地企盼着新一年的朝阳。静静的期待之中,转眼之间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被这金灿灿的阳光一照耀,沉静的万物立马变得晶莹刺眼了。
霎时间,这铺天盖地的雪被染成了金黄,眼前呈现出一个色彩斑斓的新世界来。回头一瞅,远山近树衬托着民房上的渺渺炊烟,还有那家家屋前高高挂起的红灯笼,喜庆的窗花,门上红春联和那倒贴着的大福字,在白雪映衬下特别鲜艳夺目。这小屯突然间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到处是生机一派,载着新年的喜气。
瞅着眼前这美好,怎么也无法让我高兴起来。回顾几年走过的路,觉得与廉主任相比,我就象个幼稚的孩子。应该说本来就先天不足,起点低立事又晚。可自打当上学校领导和拿到大学文凭后,似乎就沾沾自喜起来,完全丧失了生命的动力。特别是改行进城受挫以来,我更变得醉生梦死,终日无所事事了。想到这里突然头脑清醒过来,不由的责怪自己不争气。
“再这样沉沦下去,我鲁强今生不就完蛋了吗?”
“不!我厌恶这种堕落,生命本应该更精彩。”
回到家里,翠花已开始煮饺子了。她蹲在那里正往灶堂填着柴禾,抬头责怪道:“这大过年的,鲁强你出去干嘛?快给孩子穿衣服,马上就开饭了。”
我没心思回答她的唠叨,走进里屋坐下来翻开日记提笔写道:“人生如这屋外的落雪,起初就是一页白纸,可这纸上描绘出的图画却各有不同。醉生梦死者画出的肯定是烟垢酒污,勤奋刻苦的人描绘出来的才是最新最美的风景。我还年轻,不能如此沉沦下去。应该象颗璀璨的流星,尽管在天幕上仅存在一瞬间,也要释放出耀眼的光芒来。”
思来想去,觉得虽这次武装部没去成,但不能气馁。在国家四个现代化建设这个平台上,自己将来一定会面临更多的机遇。今后应该发挥特长多在报纸上发稿,不断提高社会知名度。古来文章就是敲门砖,我要以此为资本,逐渐夯实社会基础,力争将来有所作为。
学校开学了,鲁仙考民师证的结果不利,她的成绩和于晓华并列又正好赶在了录取名额的最后,所以就出现了两人争一个指标的情况。
母亲把我找来,开口就埋怨说:“当这个校长连鲁仙都没沾上光,你不怕屯子里人笑话吗鲁强?”
“那于晓华的老爸于占江曾在公社里当过校长,虽说退休了,可在局里还有些老关系,大哥你说我这还能有希望了吗?”鲁仙一脸愁容。
我很内疚:“婶,我怎么会不关心鲁仙呢?那考场上我不是怕别人说闲道淡吗。”
担心妹妹录取不上,我来到县教育局想求求张国志局长,可不巧他去了市里。
在楼道里凑巧遇见了人秘科长陈佳焰,便上前问:“陈科长,我妹妹鲁仙任用证的事你看能不能帮帮忙?”
“她们两人分数并列,我也决定不了,最好你自己找局长去说说。”陈科长一脸为难。
“你和局长关系好,给我说说呗,帮做做工作。”知道曲局长很难接近,怕自己这副校长的身份和人家搭不上话。
“那我找局长试一下吧?不行多录用一个,让她俩都上来,估计能差不多。”科长很同情我。
见妹妹的事大有希望,这让我非常高兴。从教育局出来我就去了政府办,顺便找张宝玉给弟弟鲁钢办点事。他去年本读高二,在宝玉的帮助下辍学去县纺织厂当了工人。昨天回来找我,说厂里有一批去技校代培的,鲁钢想参加这次学习。
“我弟弟想去技校培训,你帮人帮到底,还得跟纺织厂那头苏洪涛说说。”进屋我张口说出了来意。
“学点技术也挺好。哪天我和苏厂长打个招呼,估计没问题。”他觉得这不算啥事,送谁去都一样。
正说着呢,廉政文主任推门进来了,见到我就告诉说:“春节在县委大院看秧歌碰到了德臣书记,我和他谈过你去武装部的事了,你耐心等着吧?别听社会上瞎传。”
“你上回说的消息不准,主任问过韩政委了,那张忠军是古部长推荐的,现在部里还没立会研究调谁,怎么能给他发军装呢?”宝玉插嘴跟着补充道。
“那可太好了!太感谢您了廉主任!”我马上又兴奋起来,赶紧连声道谢。原本被自己放弃的事,就这样又死灰复燃。
“好饭不怕晚,鲁强你耐心等着吧?”廉主任笑着说道。之后就上楼去了。
见主任离开了,张宝玉替我担心地说:“看来在调人上古部长和韩政委有分歧,究竟你们俩用谁?这就得最后看他俩谁说了算了。”
“人家古部长是县常委,觉得张忠军比我占优势。”
“这事也不好说,既然廉政文都与县高官沟通了,你也不是一点希望没有。”张宝玉见识广,他掐灭了手中的烟猜测着说。
虽多年处在学校这小圈子里,政界的事我还不懂,但我觉得领导们之间的客套话不能当真,于是信心不足地说:“这些年十事九不成,我这都习惯了。”
乍暖还寒,春天虽说是来了,可一早一晚还是很凉。我穿着翠花打的新毛衣骑车行在上班路上,顿时感觉暖融融的。自己都三十四岁了,这毛衣还是头一回上身,低头看看身上的兰毛衣,是那么的可心,觉得自己经历半生的艰苦奋斗,才要摆脱困境,心里很知足。
可转念一想,又告诫自己不能把心思都用在这吃穿上。因为一个人在事业上不干出点名堂来,就是穿得再好也是绣花枕头大草包一个。同样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你无论到哪里工作都是下眼皮。
来到学校,县进修学校的姜国学,张春影,邵晓峰三人来了,我陪着他们听了一天的课,晚上学校里安排去屯东头路南蒋军饭店吃饭。
“张书记,你们一个集体户的姜国学来了,走,咱们一起喝两盅去。”途中遇上了张忠禹书记,就和孔振华拉他一起进了饭店。
张忠禹在县委当过秘书,他对文字材料很在行,这些年与之相互印象很好,所以一直感觉很近。今天见到他特想打听一下张忠军的事,可又不好开口。
“忠禹你来这里也好几年了,习惯不?”姜国学与张忠禹早年在集体户里就是要好的哥们,两人端起杯就拉起话来了。
坐在身边的邵晓峰趴着耳朵告诉我:“年前局里选人,张国治副局长第一推荐的就是你,姜国学也为你说了话。”
“太感谢了,没想到局里这样器重我。”尽管不想去,领导的欣赏和认可还是感觉很荣幸。
“鲁强老师年轻有才,将来一定很有发展。”我敬完酒刚撂下杯,姜国学瞅着我对大家夸奖道。
我急忙回敬说:“姜老师您过奖了,我就是认死理,做事认真而已。”
“鲁校长确实不错,干啥都拿得起来放得下去的。”孔振华也随和着说道。
忠禹书记听大家夸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瞅着我说:“鲁老师去武装部的事,你接着串联吧?我弟弟去不上了。”
“不是说都要上班了吗,出什么问题了?”我不解地问。
他放下筷子,瞅瞅大伙儿说。“桌上没外人,也就没啥好隐瞒的,调武装部必须是党员干部,我弟弟不够条件。”
“哪忠军差在哪里?”孔振华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他眨巴着眼睛瞅着张副书记反问说。
“我家忠军是乌拉湖化工厂工人,合同制干部身份,又不是党员。这次被武装部韩政委给卡下来了,说政审不符合条件。”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虽说心里已乐开了花,还是很同情的说,因为自己能体会到此刻张忠军心里那种失落。
听到这一喜讯,联想到昨天廉政文的话,觉得自己真幸运,悄然之间这件事还真的就发生逆转了。
突然来了一种美妙的感觉,知道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仿佛身处迷茫的黑夜里,我一眼就望见了东方的曙光一样,心中的欣喜和兴奋简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激动之余,我又开始为自己担忧。因为这几年在教育工作如鱼得水,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是铺满鲜花,还是荆棘丛生。为迎接未来的挑战,觉得自己是该有个充分的思想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