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高天赐站在事故处理小组办公室门外时，想起上次来到这里的情景，心里泛起一阵苦味，自己就是在这里确认了自己的消逝。
踌躇片刻，高天赐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你好，我叫高天赐。这是主治医生吕平开的住院小结，他说我可以出院，但叫我来这里跟你们说一声，他说这里可能有些手续要办。”
两个工作人员打量高天赐几眼，其中一个接过住院小结看了一会，然后说：“你就是高天赐啊！昨天吕平医生说过你的情况，我们也同意你出院。你先坐下，手续的事等会才办，我先要核对你的所有资料。”
高天赐只好静静地等待。
只见两个工作人员先查看电脑，还小声地交谈着，然后打开旁边的铁柜子，取出文件档案和一个密封的大塑料袋。
“喝点水，耐心等候一会。”一个工作人员用塑料杯给高天赐倒了杯纯净水。
此时，打印机不停地响着，吐出许多份布满字迹的A4纸。
“高天赐，你要看清所有要签名的内容，签了就不能反悔。”工作人员提醒着高天赐。
其实手续不算复杂，就是在不同的文件上签名确认。
“这些资料给你，作为我们同意你出院的批复。客运公司和保险公司赔付给你的款项已转入你的银行卡里。哦，还有这个旅行袋，是你入院时的随身物品。你签这份接收单就可拿回去。”
高天赐惊诧地接过深蓝色的旅行袋，打开一看：几件质地不错的秋季衣服；一个钱包；几串钥匙……
看着这些陌生的物件，高天赐没兴趣再看清单，就在接收单上签名确认。
“手续办妥了。你先回病房，我们会与医院相关科室联系的，最快你下午可以出院。”
“谢谢。”高天赐拎起旅行袋就走。
他快走近304病房时，房门就打开了。老范探出头，看见高天赐即拉开门。
“高生，他们同意你出院没有？”
“同意了，最快下午就可出院。”高天赐有些高兴地说着，开始动手收拾衣服，“老范，这些东西是你带来的，你记得拿走。”
老范也帮忙收拾物品，忽然说：“高生，如果你下午出院，应该告诉叶老板，她对你这样好。”
高天赐听了看了看老范，摇摇头说：“还是不要告诉。我要回家，不想再走进他们的圈子。”
“可是明飞说你也是……她的下属，你一声不出就离开，是不是不太好。”老范有些不明白，提醒着高天赐。
高天赐停下来，说：“老范，我不理那些了，我只想早点回家，反正我也记不起以前的事。我收拾好了，就这一袋，其它的你拿回去吧。”
老范不出声了，默默地将东西聚拢成一堆。
收拾完东西，高天赐去洗澡换下医院的衣服，他觉得下午吕平医生会来病房找自己，自己要准备好。
“老范，快十二点了，我请你去楼下的餐厅吃饭。”
“不用了，你留点钱当路费吧。”
“二三十块钱我还是能出的，就当多谢你，请你吃一个快餐。”这几天的午饭和晚饭都是高天赐出钱买的，他想给老范节省点钱，虽然他知道叶晴会如数给老范钱，但是他总觉自己住院欠老范太多的人情。
“好啊，我去跟值班护士说一声，请假一个小时。”老范不推托了，出门去护士站。
趁此机会，高天赐从旅行袋里拿出那个精致的钱包，这是“外壳”的钱。可是打开一看他就失望了，钱包里只有几块钱现金，银行卡反而有几张。他将钱包摔进旅行袋，心想还是要用张姨给的钱才行，真是“世上只有妈妈好”。
高天赐随手将旅行袋塞进床头柜里，他要找老范去吃午饭。
吃快餐果然是快，不到一个小时，高天赐和老范就回到病房。
“高生，午睡一会吧，二点半我帮你去找吕医生。”
“也好。老范，谢谢你。”高天赐立即躺下来，真的有点累了，很快就入睡了。
天赐……爸爸妈妈想你了，你怎么不打电话回来……
梦里两个模糊的身影在不断地呼唤着高天赐。
高天赐惊醒，张开眼睛。病房里静悄悄的，高天赐突然明白了，叶晴一直说自己的父母在欧洲不是在南州。原来她说的父母是自己这个外壳的父母，而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总是想着南州的何叔和张姨。
这个外壳高天赐的父母在欧洲？他家庭背景怎样的？三十多岁的人结婚没有？有没有小孩？……他想着这些问题，心里满满的心慌和好奇。
呼——房门推开了，老范一步跨进，后面跟随的果然是吕平医生。
“吕医生——”高天赐迅速跳下床。
“别急别急。高生，这些资料给你，你拿你的身份证到收费处核实一下就行。别担心，不用你付医药费。”吕平将资料递给高天赐。
“多谢你，我现在就去。”高天赐双手接过。
“别急。你的行李收拾好没有，收拾好就一起带下楼，不用跑来跑去。”
高天赐听了觉得是个好办法，说：“吕医生，多谢你的提醒。”说完他穿上运动鞋，背起旅行袋，一手拎着一袋衣服。
“高生，别急啊，刚到二点半。高生，这是我的名片，回去后如果有什么医学或医疗上的问题，可以给电话我，咱俩一起探讨探讨。”吕平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精美的名片递给高天赐。
高天赐愕然一下，然后才放下那袋衣服。他接过名片，说：“多谢你。”
“再见。”吕平说完转身就走。
高天赐将名片放进口袋，想起一事，他对老范说：“老范，那个叶老板将你的看护费结清了么？”
“结清了。”
“那就好——老范，等我攒了钱，一定回来多谢你。”高天赐有些内疚地说道。
“你别说这些。高生，你保重，一路顺风，我……我不陪你下楼，我怕离别……”老范越说声音越低声，一下子坐在椅子上。
“那我走了。老范，再见。”高天赐说完一咬牙转身走出病房。
高天赐在一楼的收费处停留了几分钟，将手续办理完毕。他抬起头，大步地走出医院的大门。外面的阳光耀眼，温暖着他全身。
十多分钟后高天赐就来到海城的客运总站，他要从这里乘车去南州。
购买了车票，高天赐在候车室坐着闭目养神。
“天赐哥——”一个声音逼近过来。高天赐抬头一看，何明飞已跑近身旁。
“明飞，你怎么来了？你不用上班？”
何明飞没回答，却坐在高天赐身边，上下打量高天赐一遍，才说：“天赐哥，你今天穿着新衣服，帅多了。”
高天赐哑然，不知怎样回答。
“天赐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高天赐不想告诉何明飞，推说：“去旅游，去海南岛吹吹海风。”
“海南岛好啊，天气这么冷，正好去暖暖身体。天赐，为什么不给我们说一声就出院了？不够朋友啊！”
高天赐有点尴尬，要了对方的手机不可出言不逊，只好哂笑说：“我……我想安顿下来才跟你说一声。”
“你说的，记得到了海南岛拍些风景照发给我。”
“一定一定，回来寄包椰子糖给你。”高天赐继续撒谎下去。
“天赐哥，我等着吃椰子糖。再见，记得要回来。”何明飞朝四周张望一下，忽然呼地站起来要离开。
“明飞，等一等，我有件东西给你。”高天赐拉开旅行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几串钥匙，“明飞，你看那一串是车匙。”
何明飞双眼发光，呼的退回来，兴奋地指着一串钥匙，说：“这是车匙——”
“你拿去吧。”高天赐将车匙递给何明飞，“哦，好像还有一个什么车证的，我找找。”
高天赐在旅行袋里找了一会儿，真的找到一个行车证。
“行车证——应该是这个证了，你也拿去吧。”
何明飞的手颤抖着，接过行车证，说：“天赐，这证你真的给我？”
“对啊，我现在用不上了，你拿去用吧。”
“多谢你天赐哥，我一定珍惜着你的车，不会碰坏的。”何明飞说着保证的话。
“没什么，你该怎样用就怎样用。哦，车快要开了，你回去吧。”高天赐也站起来，他要去排队入闸。
“我真的走了，保重天赐哥。”何明飞说完迅速跑开了，转眼就不知去了哪里。
今天候车室真多人。
高天赐松了口气，开始走向队伍的后面。
“天赐，等一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旁边的椅子响起。
高天赐定眼一看，竟然是叶晴。她今天穿着一件粉颜色的长褛，全身打扮显得有些华丽。原来她一直坐在这里，刚才将高天赐与何明飞的互动看个清楚。
高天赐不习惯叶晴这样称呼自己，他看了看往闸口移动的队伍，说：“叶——叶总，有什么事？车要开了，请你快说吧。”
“这是一个相册，里面有你的照片，希望能唤起你的记忆。”叶晴走近高天赐的身边，双手郑重递来一个册子。
“这——好吧，我拿回去看看。”高天赐放下手上塑料袋，又将旅行袋从背上拿下。他接过相册，然后打开旅行袋，将相册放入旅行袋里。
“叶总，多谢你一直的关照。我走了，再见。”高天赐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很想早点离开这里。
“天赐——珍重。”叶晴站着不动，看着高天赐走去排队，慢慢地随队伍朝前而去。
直到登上客车，高天赐都没有回望这边。叶晴看在眼里，不觉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