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然着红妆，一身红似唇上胭脂的嫁衣，由吴起牵着往前走，看着吴起眼角倏地一热，顿时百感交集，好像从几百几千年前，就已经在进行她漫长的等待了，就为了这么一刻，一切没有尽头的望穿秋水真的有了归处。
楼然最没有料到的人，苑误，居然上门提亲了，当天楼然正好外出了，和吴起约好了外出游玩。
坐了许久的马车才到浮雪楼。
吴起抬头看了浮雪楼挂了几百年不曾更替的牌匾，再看站在自己右手边的楼然，暗暗庆幸。
浮雪楼还在，你也还在，正立于我身畔，焉能不知足?
在此之前二人已私下见了几面了。
中秋那会，楼然同楼母出来置办东西，听见街上有人谈论歌舞坊新出了什么节目争赶着要去看，楼然也是爱凑热闹的，跟在几人后头不多会就到了歌舞坊。
正有一出快要开场，买票的地方挤得里一层外一层，楼然才要冲进去就被自己随从的女婢拦住了，其中一个上前为楼然买票却被挤在外围近前不得，楼然在外头干着急，几次就要自己冲过去却被婢女前后拦着。
“楼然?”
“嗯?吴起……你也来看?”
“不然呢!”一旁小厮已经往门里走，楼然只当这小厮是要去买票，带了几分过来人似的样子冲吴起摆了摆手，“来晚啦!只能等下一场了咱们!”
楼然说着冲旁边女婢使眼色要她把里头那个叫出来一同回去。
吴起看着一脸不甘愿的楼然笑着近前，还不等开口，小厮就出来了，“少爷，我们现在进去……”
“要，同我一起吗?”
楼然两眼望着歌舞坊里头乍听见这句话没反应，随后一个激灵才开始眼巴巴地看着吴起捣蒜似的点头，寸步不敢离地跟在吴起身后。
再有就是在同一家书肆撞上。楼然新写的话本子在青兰书肆有卖，上街的时候有意去书肆，光是看着自己写的话本被摆在那出售，楼然能捂着嘴暗喜半天。
楼然正在书肆里来回踱步搜寻着自己写的话本，准备买一本带回去看，这和看自己的手稿心情是极不一样的。
再往里头走就看见一男子负手而立，光是这么看着就觉得气度不凡。走近时，男子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楼然看见那男子拿起书的地方摆着一摞《平芜传》，可不正是自己写的?
楼然暗喜三两步走上前去，也从那一摞书里拿了一本《平芜传》捧在手里如是翻了几页。
“楼然……”
“吴起，又见着你了～”是熟人就好说话了，正好问问他的意见，“怎么样?”说着往上扬了扬手中平芜传。
“没大看呢，新近出的，往日没见过。”
“正是。我倒知道，你大可以买回家看的，内容还不错。”自个夸自个，楼然也不大好意思，面上装作平平淡淡的样子，心里却又羞有兴奋的。
吴起果真向老板买了《平芜传》，见日子还早便问楼然要不要一起去茶楼吃点什么，楼然没理由拒绝，况且自己挺乐意吴起呆在一起说话。
“怎么外头见了你总这么男儿打扮?”
楼然拽着吴起袖子叫他声音低点，这才开口，“女子总是不方便的，而且男儿打扮出去多少安全些。”念及上回去抄书发生的事情，楼然咕哝着添了句，“可我突然觉得扮成男子有时也不是很安全。”
“怎么讲?”
“因为若是碰到私下里好男风的，左右也不安全。”
“你，这么一说，也有那么一点道理～你如何想到这个呦!”吴起自是不知这个中缘由，楼然这么一说着实有些，语出惊人，但吴起也挑不出不对，自觉好笑，楼然怎么古灵精怪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有!
关键是，有时候你你找不出反驳的话，又突然发现原来事情可以这么来考虑。
不知不觉地，楼然同吴起私下见面多次，两人又投缘交情也深了不少，时而会有约着出门的事，左右是不出远门的，吃喝玩乐嘛。
去浮雪楼确实约着去的最远的地方，要出城到别的地方去。吴起是贵公子的打扮，楼然也不能差了，也是穿戴华服配着香囊欣然前往，上下多了几分神气。实则，总不能一直披着酸秀才的皮吧，没人愿意永远这么着。
浮雪楼里的厨子打杂若干都换了不知多少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菜肴被别的菜挤下去了，有的菜肴却一直都在那里，似乎从来不曾被别的什么撼动过。
楼然总有种梦里曾到此处的感觉，但那梦烟雾似的缥缈，越散越开，不管它浓疏与否，你总抓不住的。那梦越飘越远好像能飘到太古，又好像越飘越近，就好像是昨天旧事。
吴起站在楼梯上往下看楼然，楼然还楞站原地不知再想什么，楼然也不着急，就乐意这么看着，一时迷了眼去。一切过往都仿若昨日之事。昨日，自己还是邬鑫岐。
楼然也是晃了眼，看着站在自己前面几级台阶之上的吴起，有种在梦中的感觉。这个梦和那个梦重叠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两个梦还是自己其实就在梦中，它们都只是同一个梦。
梦中吴起颇有种高高在上，不，是清冷的感觉，叫你靠近他不得，但自己偏生是不管那些的，就爱凑过去。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不!不是乐此不疲可以形容的，哪里是乐此不疲呢？分明是收不住
的喜欢在作怪。
眼前的这个呢，分明可爱多了，像个人样，同她笑闹的。
楼然三两步跨上去，楼然就在那里等着她，不知怎的，愈发觉得这个吴起让自己格外安心。
楼下临街的位置坐着两人，楼然匆匆看了一眼，走在吴起旁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心里总觉得那个位子上坐的该是自己和吴起才对，隐隐有觉得还该再有一个人。，但是谁呢？说不清，或许那不存在只是自己空想吧。
楼然还一个劲地往前走，吴起拽住了楼然的袖子往回拉了一下，楼然回过神来自觉不好意思冲吴起吐了吐舌头。
“神游呢!”
“这你都看出来了？”
“嗯哼!”颇有几分得意。
“也不知怎地，站这门口起脑子里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居然觉得早几辈子前见过你似的，而且也是在这!你道奇不奇?”
“没准，”楼然眼里一片压抑不住地感伤和欣慰，“我们真的几辈子前就见过……”意识到说这话的语气在楼然面前未免显得奇怪，最后半开玩笑似的，“缘分嘛!”当然是缘分把你带到我面前。
她意识里隐约有他，他怎么能不动容?
回去的途中时有颠簸，午后困乏，楼然兀自将头靠在马车厢一侧木板上眯着，因而算不得熟睡。
吴起过了好一会见楼然睡熟，便将右手伸过去垫在楼然的头侧，不至于颠簸时撞上车厢惊醒了她。
楼然隐约感觉得到，可是实在困乏懒待睁眼也就睡去，及至吴起温热鼻息一寸寸扫过自己脸庞，笔尖最后落在自己上唇上方，最后留下一个轻轻浅浅的吻时，楼然满脑袋的空白，又不敢一下睁开眼睛，不知如何应对，只能装睡。
好容易马车停下，楼然就等着吴起会把自己叫醒，谁知过了一刻钟吴起都不曾开口，楼然又不敢乱动，闹得脖子发酸，最后只得自己醒来。
看见旁边吴起，楼然头一回不知道手脚该怎么安放，心里有些别扭，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和吴起说话，可是又总想着吴起亲自己的事情，因而又不能好好说话。
走了七八丈远，心里突然不平衡起来。明明是他亲我，到最后怎么变成我一个人在这难受，他反倒能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同我说话，我却要自己别扭。就像什么，你生一个人的气许久，对方浑然不知该吃喝吃喝，自始至终你的气好像都是没意思的，都是一个人在气。所以，你要告诉他，你生他什么气了。
不成，不成，我得让他知道我别扭了。
转身，看见吴起还在原地站着，身影被罩在日光之下，更多了几分柔和，影子直拖到自己脚边。
有种走向自己归路的感觉。
站到吴起面前时，说出的话一下子没了刀刃，“吴起……”
“哎～”
“你刚才，亲我了。”楼然抠着手指头，噘嘴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吴起，吴起怎么看都觉得楼然分明是个闹别扭的小孩儿。
“然后呢？”
“然后，我，我别扭!都是你，亲我干嘛!”
“喜欢你喜欢的紧。我就亲了一下。”楼然都给挑明了，自己也就没有逃避的必要，现在反而坦荡。对，就是喜欢!
原先想着要不要表心意还是就这么着了，现在反而明朗了，也不用乱纠结了。
“什么就一下，还想亲几下?”
“嗯，这个得看你脸色。”说完也不避讳了，直接拉住楼然袖子底下的手，“真的，不闹你玩。我早就喜欢你，只是你刚才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