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后,孙岳之浑身酒气夹着脂粉味归来,径直去了书房瀚海阁。
锦玉园内,沈云珠正在看书,她现在无事就喜欢找本地理志来看,徐妈妈走进来,踱至她身边,轻声道:“世子昨夜彻夜未归,听门口小厮说,昨夜在城里一家叫醉梦乡的馆子里宿下。”徐妈妈说完瞅了瞅沈云珠,见她径自翻着书页,一脸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又道:“小姐,你一点都不介意?”
沈云珠合上书,笑道:“世子是个成年人,他爱去哪,自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是他的妻,并非他的管家。”
邀月小筑内,晴雪姨娘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虽然大夫说她这一胎胎像平稳,但她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日在自己院里好生养着,哪也不去!
那件事后,老夫人院里的管事嬷嬷过来,说她现在已有身孕,除过初一十五过去请安,就不用在去紫晖园伺候着了。上次那件事之前,无论风雨,晴雪日日都会去紫晖园伺候老夫人。现在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她肯定是能不去则不去。那事,老夫人到底做得太过,实在是伤透了她的心。嫡出的是孙,庶出的也是平西侯府的血脉啊!偌大的平西侯府,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小生命呢?
若不是她孤注一掷,去寻求夫人的帮忙,她肚子里的这块肉只怕留不到今天。她本以为夫人会袖手旁观的,毕竟自己肚子里的这块肉跟她毫不相干,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她孩子的绊脚石,没想到夫人竟然帮了她。虽然晴雪不知道夫人为什么要帮她,可心底对夫人还是满满的感激。
晴雪扶着自己的小腹,那里微微隆起,一个生命在里面跳动着,他太需要她这个母亲的保护与爱了。晴雪的心也因为这个小动作温柔起来,她一定要强大起来,夫人这次虽然帮了自己,但不会每次都帮,她们母子二人要想在这侯府了生存下去,只有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行。
丫鬟紫鸢打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百合银耳羹,道:“姨娘,这个我刚从厨房拿来的,您趁热喝!”
晴雪听罢,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闭着眼懒懒道:“什么东西?”
“是百合银耳羹,现在已是初夏,暑气重了,这个最适合孕妇消暑!”紫鸢笑道。
晴雪睁开眼来,瞅了一眼紫鸢手上的百合银耳羹,示意她端过来给自己,然后小口喝起来。紫鸢站在旁边,小声道:“奴婢刚才过前院,听小厮说世子昨夜一宿都宿在勾栏那种地方!”她说完吐吐舌头,一脸不屑。紫鸢虽然是个从乡下农户家里买来丫鬟,到底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对那种地方自然是轻视的很。
话说着,晴雪喝了几口,停下来,将碗递给紫鸢,道:“我不喝了,端下去吧!”
紫鸢以为姨娘听了这个消息不愉快,知自己说错话,赶紧劝道:“这才喝了两口,姨娘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到肚子了的小少爷啊!”
谁知,晴雪笑了笑,道:“我并非为世子的事生气,只是中午吃的太多,现在还饱着!你先出去吧,我想小睡一会!”
紫鸢端着那碗百合银耳羹,道:“姨娘真的不是生气了?”
“真的!”晴雪温柔一笑。
紫鸢惊讶不已,姨娘转性子了?她看了晴雪一眼,一脸事不关己的风轻云淡,端着碗出去了。
一连数日,孙岳之天天晚出早归,归来带着三分醉意、两分慵懒,连着五分的脂粉味,一副颓废不堪的样子,比那些纨绔子弟还胜三分。
这日,孙岳之一如往常打外面归来,与平西侯夫人撞了个正着,平西侯夫人何曾见过儿子这个样子,憔悴不已,俊朗的脸上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睛里,目光涣散,游移不定!瞅得平西侯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气愤,得知孙岳之日日宿在馆子里,当下气得将孙岳之身边的丫鬟小厮狠狠的打了一顿。
沈云珠在房里看书,雨棠冲进来,沈云珠见她冒冒失失,不悦道:“怎么了?”雨棠急道:“不知道为了什么事,老夫人在瀚海阁里大发威,不仅训骂了世子一顿,还打了一院子的丫鬟小厮!”
沈云珠听罢,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道:“世子院子的事,你们能避就避!”
二人正说着,紫晖园的管事嬷嬷来了,由翠梅领进来,管事嬷嬷穿着墨绿色锦棉料衣裳,板着一张老脸,活脱脱像个巨型苦瓜!一进来,毫不客气道:“老夫人差少夫人过紫晖园一趟!”
沈云珠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毕竟是婆婆身边的人,不得罪总是没错的,笑道:“我这就同嬷嬷一道过去!”说完,带着徐妈妈、雨棠二人,与管事嬷嬷一道朝紫晖园而去。
一进屋,见到平西侯夫人一脸怒气坐在那里,冰冷的目光穿过管事嬷嬷,直接射到沈云珠身上。沈云珠走上前来,给她婆婆行礼过后,刚要起身,只听平西侯夫人突道:“云珠,你跪着!”
沈云珠一动不动,跪在那里,平西侯夫人又道:“你这正妻是怎么当的?”
沈云珠垂首乖巧地跪着,任由平西侯夫人呵斥。
“晴雪有孕在身,你就不能给三伢多找个人伺候着,非得逼着丈夫去外面嫖!”平西侯夫人的声音有些怒气,不自主地大了一些,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都低着头,老实恭敬地立着。平西侯夫人又道:“我们平西侯府孙家,在大梁是高门望族,是有头有脸有休养的人家,天下人都看着!三伢夜夜宿在勾栏那种地方,这事要是传出去,我孙家还有何脸面可言!”
婆婆你还能再不讲理一点吗?你儿子自己去嫖怎么就成我逼着了,还真没听说被人逼着去嫖的,沈云珠在心里嘀咕道。她看着平西侯夫人坐在上位,一脸怒容,双眼更是恶狠狠的盯着她,看来今日怕是免不了一顿气受。沈云珠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难受,为什么犯错的是男人,受罪的永远是他的女人!虽然她极不情愿低头,但不示弱,只会换来更多的折磨,便道:“媳妇知错了!”
平西侯夫人见沈云珠低着头,认着错,愠怒不已!平日里见沈云珠听话懂事有多顺眼,此刻心里就有多窝火。她板着脸,心道:这样的软性子,如何去当这一府的主母!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平西侯夫人明面上是骂沈云珠不懂得服侍丈夫,怒其不争,实际上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倔脾气,主意又大,他要做的事谁都拉不住。见着沈云珠温驯地认错,自己也是从媳妇做过来的,其中的苦自是明白,不忍再训斥她,板着脸道:“你回去将《女则》《女训》各抄十遍!”
沈云珠听罢,给平西侯夫人磕头,道:“媳妇知道了!”
“另外再找两个人来伺候三伢,”平西侯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这本是你房内之事,我这个婆婆也不好插手,”突然,她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今日之事!”
“是,媳妇知道了!”沈云珠又给她磕一个头,恭敬道。
平西侯夫人示意,她身旁的贴身嬷嬷上前去,扶起沈云珠,笑道:“少夫人别怪老奴多嘴,老夫人这样也是为你们小夫妻好!”沈云珠道:“多谢嬷嬷提点,”她望了一眼在上的婆婆看着自己,恭敬道:“云珠知道母亲这是为我们好!”
因着跪得久了,沈云珠的膝盖已是麻木,行动不便,一出紫晖园,徐妈妈和雨棠便立即上前搀扶着她,主仆三人蹒跚回了自己的锦玉园。
一回锦玉园,沈云珠朝徐妈妈道:“去将沅花、锦绣叫进来!”徐妈妈听罢,迟疑了半响,道:“小姐真的打算一抬就两个?”
沈云珠看着徐妈妈,道:“老夫人都开口了,”她想了一会,道:“再说,这两个丫头本来就是通房,现在让她们伺候世子,也是应该的!”
徐妈妈迟疑半天,道:“可是---”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妈妈想说什么,”沈云珠道,“我只想过清静日子,其它都不想再费神了!”
徐妈妈听了她的话,想了想,道:“小姐,不是老奴多嘴,自你嫁到这平西侯府,也有半年多了,日子过得怎样,老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回门一过,老夫人立刻塞了个晴雪进来,如今她有了身孕,等她生个男孩下来,指不定会怎样。虽然咱们帮了她,但不见得好心有好报啊!”
徐妈妈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才没过几天,又要抬两个姨娘,要不,老奴回沈府去和夫人说说!”沈云珠打断了她的话,道:“妈妈真是越老越糊涂!”徐妈妈见小姐脸色不好,也不敢再说下去,只道:“那老奴去唤那两个丫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