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岳之被这满屋的哭声惹得烦躁不已,眉心紧皱,背着手在房内来回踱着。他踱了两趟,在床边坐下,注视了一会沈云珠。她的小脸苍白,神情痛苦,双手紧紧抓住被子。孙岳之回头看着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丫鬟婆子,朝翠梅问道:“夫人中毒前,锦玉园可有异样?”
翠梅哭道:“与往日一般!”
“你再仔细想想,可有新进的人,或者吃食有不同寻常的?”孙岳之看着她。
翠梅道:“小姐中毒前,就只有世子你来过?”她想了想,又道:“至于吃食,用膳前都是用银针试过的。”
“那夫人这几日都去过哪里?”
“平日里也就去给老夫人请安,然后就回锦玉园。”翠梅哭道。
孙岳之听罢,摇了摇头,整个锦玉园,只有云珠一人中毒,绝对是有人蓄意而为,可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做到的呢?孙岳之陷入沉思中。
这时,突然一个女声响起“奴婢记得五天前,咱们院里换过一批新的兰花。”说话的是一个穿蓝色棉布裳的丫头,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也是从沈府跟过来的。
孙岳之瞅了一眼那说话的丫头,那丫头上前,朝孙岳之行了一礼,道:“奴婢是锦玉园的二等丫头墨玉。”
孙岳之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墨玉道:“那日,府里的花匠和往常一样送新开的兰花过来,府里一年四季,来来回回就是那几种花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那日--”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孙岳之,不敢再说下去。
孙岳之见此,道:“如实说来!”
墨玉听罢,跪下,道:“那日,奴婢数了一下,送过来的兰花,有些快开败了,最重要的是还参杂了几盆其它花,只是那花的外形与兰花相似,颜色也相差无几,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奴婢觉着花房欺人太甚,就跟送花的管事大吵了几句,后来,小姐说几盆花而已,算了,此事就不了了之。”
孙岳之看向翠梅,道:“可有此事?”翠梅道:“那日奴婢被小姐派到庄子上去办事,并不知此事。”这时,徐妈妈道:“确有此事!小姐虽然不再计较,到底因为花房下人的不敬,气恼了半天!”
孙岳之听罢,站起身来,朝墨玉道:“带我去看看那批兰花。”
墨玉见他起身,赶紧爬起来,道:“小姐素日里最爱兰花,就摆在窗外的花架上,方便小姐随时赏玩。”
孙岳之两步跨到窗前,将窗门推开,一片紫色的兰花映入眼帘,阳光下,深紫浅紫浑然一片,花瓣上零星的露水不时折射出五彩的珠光来。他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开口,一股香味侵入肺腑,那香味初闻是兰花的清香味,多吸几口后,清香中分明夹着一种奇异的郁香。
孙岳之顿时明白过来,罪魁祸首一定是这股郁香,正当他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已时,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现了:如果是这股郁香味的问题,那应该是整个锦玉园的人都中毒才对。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股郁香味肯定是有问题,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思至此,他赶紧朝翠梅道:“翠梅,王太医应该还没走远,赶紧去拦住他,将他请回来!”翠梅急急朝外跑去。
孙岳之走出房间,来到这片兰花前,朝身后的墨玉道:“你去将那几盆浑水摸鱼的花搬出来!”墨玉领着个小丫鬟小心地走进花丛中去,不一会,端着几盆紫色的花儿出来。那花开得正是旺盛,花形错落别致,和兰花有五分相似,深紫色中带着几分淡雅。虽然孙岳之未见过此花,但观其颜色形态,倒也不失为一美丽的花卉。混在兰花丛中,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这时,翠梅带着王太医进院来,孙岳之赶紧让墨玉把此花递给王太医,让他辨认一下。王太医看了半天,道:“老夫虽然熟悉药草,但对花卉知之甚少。”
孙岳之听他此话,便知他也没解,叹道:“我怀疑贱内中毒与此花有关,连太医也无法辨认,这可如何是好?”
王太医道:“世子也不消灰心丧气,虽然老夫不通花理,但太医院有一同僚,平日里专门为后宫制作药妆,对花理甚是通晓。不如,我将此花带回去,让他一瞧如何?”
孙岳之听罢,朝王太医拜了拜,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王太医和您那位同僚了!”
第二日,王太医来到平西侯府,朝孙岳之道:“世子昨日所托老夫那花,老夫拿给同僚一瞧,同僚大惊失色!”
孙岳之赶紧道:“怎么回事?”
王太医道:“那花名唤飞燕草,全株剧毒无比。”孙岳之一听,道:“既然知道贱内所中之毒,那可有和解法?”
王太医道:“这飞燕草虽然有毒,但平日里只是远观赏玩,到不会有什么问题。”
孙岳之见太医如是说,道:“贱内的毒不是飞燕草所致?”
王太医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孙岳之被他弄迷糊了,道:“王太医,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太医笑了笑,道:“飞燕草香味虽然郁浓,闻着却会令人心情愉悦,只是,这花香味如是碰上胭脂,便形成剧毒,轻则使人昏迷不醒,梦靥不断,重则伤人神经,令人窒息而亡!尊夫人的昏迷与此花脱不了干系。”
“可这锦玉园上至贱内,下至丫鬟,都有搓胭脂,为何只有贱内中毒?”孙岳之一脸怀疑。
王太医又笑了笑,道:“丫鬟婆子们的胭脂都是以一种叫“红蓝”的花朵为原料制成的,像世子夫人这样的贵妇人,一般会舍红蓝这低廉的材料,选上好的红玫瑰为胭脂原料,玫瑰不仅色泽红润,而且所制出的胭脂还泛着淡淡香味。”王太医喝了一口茶,道:“问题就出在这玫瑰胭脂上。”
他瞅了一眼孙岳之不可置信的表情,又道:“飞燕草碰上红蓝倒没什么,若是碰上玫瑰汁液,便会生出剧毒来,此毒若是长期黏附在人体上,不出一月,便会致命。所以,飞燕草虽然形神俱美,但在皇宫之中,及贵族的府邸里,都是禁忌之物。故老夫也不曾见过,亏得那位同仁见多识广!”
王太医望了一眼孙岳之,道:“此物,贵府府上怎大肆植种?”孙岳之听罢,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太医,喝茶!”心下气愤不已,又道:“那可有解毒之法?”
王太医笑道:“有,只是要辛苦尊夫人了。”
孙岳之不明所以看向他,只听他道:“放血!尊夫人现如今已昏迷,怕是毒素已有皮肤浸入血液,放血辅之以银针针灸,毒素会清去大半。待她醒来后,进行汗蒸,将剩余的毒素以汗液的形式排除体外。”
孙岳之听罢,道:“既然如此,那赶紧医治吧!”
王太医笑罢,道:“莫急,待老夫明日来再治也不迟!”
孙岳之急道:“这是为何?”
王太医笑道:“尊夫人今日只有先服下这祛毒的药物,将浑身毒素逼至一处,明日方可放血!”说完,拜别孙岳之,出门去。
王太医刚走,平西侯夫人便来了。昨日管事妈妈来禀告她,沈云珠中毒,昏迷不醒。对于这个儿媳妇,她虽然不甚上心,甚至有点不满,但知晓府中有人给世子夫人下毒后,也是愤怒不已,她生平最憎的便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平西侯夫人立即派人去查,一定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来!她倒想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简直是活腻了!
平西侯夫人走进房间,瞅了几眼床上的沈云珠,朝徐妈妈道:“药吃了吗?”
徐妈妈恭敬道:“已经吃过了!”
平西侯夫人又道:“太医怎么说的?”
徐妈妈仍旧一脸恭敬,道:“谢老夫人关心,太医说今日先服下这祛毒药,明日过来针灸祛毒,便会醒来。”
平西侯夫人听罢,又象征性地询问几句,坐着同孙岳之说了会话,打算离去。离去前,吩咐徐妈妈好生照顾世子夫人。
送走了平西侯夫人,迎来了晴雪姨娘。晴雪姨娘在她丫鬟的搀扶下进屋来,瞅见屋内的孙岳之,想想昨日之事,脚步有点踉跄,似要摔倒至地,雨棠一个眼尖,上前扶了一把。晴雪姨娘朝她善意地一笑,站稳后朝孙岳之行过一礼,道:“世子也在!奴婢过来看看姐姐!”
孙岳之听罢,也不做声,径直喝着茶,晴雪面露尴尬,从丫鬟手中拿过一根老山参,道:“这是给姐姐补身子的,奴婢的一点点心意。”孙岳之示意翠梅收下,淡道:“你去看看她吧!”
晴雪得命,行至床边,瞅了几眼,突然以手帕拭泪,这个举动被孙岳之瞧见,他昨日才被满屋子妇人哭声轰炸过,今日又见晴雪流泪,不觉烦躁起来,恶气道:“哭什么哭,夫人好好的,收起你的眼泪,给我滚出去!”丫鬟婆子们见世子大发雷霆,均不敢出声。
晴雪听罢,眼泪流地更凶起来,如战战兢兢地小鹿一般,在丫鬟的搀扶下赶紧离去,生怕惹得孙岳之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