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狐离开玉清山之后,冥真就遭遇了五千年最为严重的一次修炼难关。他被优罗的妖法反噬,虽然凭着强大的修为和法术,他控制了优罗的妖毒,可五千年的修为也因此损失大半。
修为减少,法力减弱,他在修炼的时候,遭遇了多次差点走火入魔的时刻。冥真是个意念极为强大的人,他闭关之后,无数次通过放血的方法来让自己摒除杂念。
冥真撑过了走火入魔这一关后,已经是很久以后了。冥真自己掐算的飞升成仙的日子,在那一日来到。没了大半修为,法术自然也发挥不了最大的效果。雷电击身的时候,冥真差点命丧黄泉。
许多修炼的兽类,都是在走火入魔这一关和飞升成仙的时刻,最终失败的。走火入魔便意味着再也没有成仙的机会,只能堕入魔道。而飞升成仙的时候,会被雷电击打七七四十九次,若修为和法术够,经受得住雷霆加身,又没有在这个时候走火入魔,便能顺利飞升上天。若受不住,走火入魔算轻的,粉身碎骨灰飞烟灭那是常有的事。
冥真以为,自己可能会死在雷电之中。然而他运气好,雷电击打的时候,他的法器天月剑不知为何突然窜出来,替他挡了最厉害的那九道天雷。
冥真没有走货入魔,却也没有顺利成仙,他的一头黑发也因此变白了。冥真很庆幸,他还没弄明白为何自己没有走火入魔,也没有被雷电劈死,却依然没有顺利地飞升上天。他觉得,老天既然这么安排了,便一定有上天的理由。
冥真没有怪上天,他决定重新修炼,直到下一次机会到来。可既然自己没死,他就要去寻找入红尘俗世历劫的白小狐。更重要的是,他答应了优罗,要帮优罗找回丢失的孩子。
冥真记得,他带回优罗的地方,便是莫虚山下的乌梅镇。可那时,优罗走火入魔得六亲不认,根本就没和他说还有个孩子丢在人类的世界。冥真封了优罗,二十年都过去了,那孩子也长大成人。可优罗已经去世,关于那个孩子的信息,冥真知道的太少。他在莫虚山连着的矮子山已经住了不少日子,却没有一点信息。若不是今日他去山中采药,偶然看见两个行踪诡秘的御妖师,还不一定能及时救了白小狐。
冥真很庆幸,他甚至感谢上天,也许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让他及时救了白小狐。白小狐这个徒儿,心地善良,她不应该就这样死去。这是上天对她的怜悯,也或许是上天的喜爱。
冥真不打算告诉白小狐他后来遇到的事,他不想让白小狐觉得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差点害了师父,又让师父白了头。依照白小狐的性子,一定会终生内疚。
白小狐沉默了一会,突然讶声道:“哎呀师父,我把小禹忘了。这几日他一个人在那个房中住着,也不知道如何了?”
冥真笑了笑:“听你说起来,那个孩子是个聪明坚强的孩子,应该没事。”
白小狐也赞许地点头笑了:“小禹确实很坚强,不过师父,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世上。”
冥真想了想,“小狐,在他的意识里,我们是妖,把他带着和我们住一起,可能不太方便。你看看有没有别人能帮助他,将他收养了?”
白小狐泄气地思索了下,“除了绮云,可是绮云好像也不自由,怎么办呢?”
冥真唔了句:“帮那个绮云获得自由,这倒可能不难。”冥真望了望天空一轮月色:“小狐,你方才说你这一路还救了不少人,给师父说说,都救了什么人?”
白小狐一听来了兴趣,她几口喝掉手中的茶,兴奋地看着师父,给冥真讲起自己救人的壮举。
再见到师父,白小狐感觉很幸福,也很兴奋。她又恢复了在玉清山时的活泼和多话。絮絮叨叨缠着师父说到半夜,茶叶都换了三次,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眼巴巴地望着师父一头银发。
冥真怜爱地揉了揉白小狐的头发:“不早了,去睡吧。”
茅屋就两间房,白小狐睡在西侧的厢房。这一晚,她睡得很沉,很长。
白小狐醒来的时候,望见金光一片的日光在房间里流转。细细的浮尘在光影中流动漂浮,她感觉很美丽很神奇。巨大的幸福感充盈在心里,她扯起嘴角弯出一个懒散的笑。
白小狐在被窝里面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慢爬起来。走出房间后,她里外走了一圈,没发现师父的身影。
白小狐站在院里,突然有点懵。昨日,难道是个梦?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惧感袭来,她颤抖着叫了起来:“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白小狐没找到师父,她在师父的房中默默地呆着,眼泪掉下来。
“小狐,你哭什么?”哭了没一会,白小狐听见身后传来师父的声音。
白小狐蓦然转身,明真师父正站在她身后,一副莫名的表情。白小狐一下子扑到冥真的怀里,紧紧抱着师父的腰,又哭又笑:“师父,师父你去哪了?师父你吓死我了?”
冥真楞了下,半晌才腾出一只手拍了拍白小狐的背:“别怕,师父好好的,师父在呢。”
白小狐惊觉自己的失态,脸红了。她尴尬地离开师父的怀抱,抽了抽鼻子:“徒儿以为,以为师父又不要徒儿了。徒儿好害怕!”
冥真莫名地红了眼睛,他温柔的把白小狐拉入怀抱,温柔的在白小狐耳边道:“师父,再也不会赶你走了。”
冥真一大早去山中采了野菌、挖了竹笋。白小狐一边添柴烧火,一边盯着在灶屋里面忙活的师父,心里又是一阵感慨。玉清山那些熟悉的生活场景,似乎全部都回了眼前,她觉得自己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波折,有了此时此刻,依然很圆满、很幸福。
用完早膳,冥真望着收拾碗筷的白小狐,若有所思:“小狐,师父在这里设置了仙障,一般的人很难找到。师父要出去办事,你自己在这里好好修炼,不可出去乱跑。”
白小狐好奇地望着师父:“师父去办什么事?”
冥真却不理她,起身就要出门。白小狐吐了吐舌头,跟在师父后面出去:“师父,徒儿正好去乌梅镇看小禹,很快就回来。”
冥真顿住脚步,沉吟了下:“也好,不过你要注意安全,不许在人类中使用法术,可记得了?”
白小狐噘着嘴,愁眉苦脸地望着冥真:“师父,又要安全又不让使用法术,您的这个要求好难!”
白小狐回到乌梅镇租来的那个宅院,却没有见到江小禹。她望了望天色,艳阳高照,猜想此时江小禹应该在镇里跑货,便简单拾掇了下房子,慢慢走出来寻他。
乌梅镇依然热闹,人来人往。白小狐有好几日不在这里,她想起自己离开之前,曾听得江小禹说陈四回镇里后的疯言疯语。可看照常生活的人们,似乎并未因为妖而有所改变。
白小狐刚走到常去喝茶的那个铺子,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她信步走进去,凑近熟悉人影坐着的桌子坐下来,笑盈盈地招呼:“绮云姑娘,你也在这?”
绮云撑着额发呆,听见白小狐的声音,抬头淡淡地笑了:“是你?白姑娘。”
绮云的丫鬟嫣儿坐在一旁,嘟囔了句:“怎么又是你?”
绮云嗔怪地瞪了眼她:“嫣儿不得胡说,”然后又对白小狐道:“听小禹说白姑娘离开乌梅镇了,怎么又回来了?”
白小狐招呼茶楼老板给自己送来一壶茶,讪讪笑道:“我只是去办了点事,刚回来。绮云姑娘看见小禹了?他又跑货去了?”
绮云语气很清冷:“小禹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自力更生,又能靠得了哪个呢?”
白小狐觉得绮云这话有些怪罪的意思,便更加讪讪:“绮云姑娘,是我有急事走得匆忙,没照顾好小禹。”
绮云抬了抬眉毛:“各人是各人的命,他与你非亲非故,本也不该你照顾。白姑娘言重了。”绮云说完低下头,脸色很是黯淡无奈:“如我,枉他叫声姐姐,也没能力照顾他,我又有何资格指责白姑娘。白姑娘与小禹非亲非故,已经照顾他很多了。他是个懂事聪明的孩子,可惜这年头,懂事聪明的孩子,都那么命苦。”
白小狐有些惘然,她怔怔地看着绮云,不知为何就有些感伤,“绮云姑娘何出此言?”
绮云笑得极为凄凉,凝视着茶楼对面一个货郎摊,低声道:“没事,不过感怀一下而已。”
白小狐想起江小禹说绮云是签了卖身契的人,便同情地给绮云斟了杯茶:“绮云姑娘,你为何不离开百香楼?是因为卖身契的问题吗?多少钱可以买你的自由呢?”
绮云转头看着白小狐,眉梢的愁容更甚,摇了摇头道:“当初我叔叔卖我的时候,签的是生死契,除非我死,否则不可能离开百香楼。”
白小狐楞了下,“你叔叔?他为何卖了你?”
白小狐这些日子已经有些明白百香楼意味着什么,也明白了人类的买卖和自由,可是绮云是被自己的叔叔卖掉,这信息还是让她很震惊。
绮云冷冷地哼了声:“因我爹娘早死,他烂赌输光了所有,生死契可以卖高价,你觉得他是为何呢?除了钱,还能为何?”绮云的语调升高,眉目间露出愤懑又痛苦的神情。
白小狐伸出手去拍了拍绮云的胳膊:“契约在何处?”
绮云瞪大了眼睛,“白姑娘什么意思?那契约妈妈藏得很严密,你别想了,偷的可能性没有。百香楼的打手们凶神恶煞,我一个弱女子,根本不可能跑得掉。就算偷了契约,也无处可逃,以前也有逃过的,都被抓回来打个半死。”
嫣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们姑娘少时跑过无数次,哪次都被抓回来毒打一顿。”
白小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发现绮云的眼睛又移到对街那个杂货郎摊,不觉也移目过去。卖杂货的是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粗布衣裳、壮硕身材,远远看去,似乎也朝这边望了几眼。
白小狐正想问问绮云,是不是认识那个杂货郎,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倏忽穿过去,又倏忽退回来。
江小禹跑得很快,眼睛却还是留意到了茶楼的两个人。他压制不住兴奋,风一样飞奔过来,跑到桌子边上气不接下气,“绮、绮云姐姐,姑姑……”
白小狐爱怜地替他擦了把脸上的汗珠,递过去一杯温热的茶水:“快喝口水,不要着急!”
江小禹一扬脖子灌下去,兴奋地嚷了起来:“姑姑,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早回来的,看你不在家,便知你又出来跑货了。”白小狐揉了揉他的脸,笑盈盈道。
江小禹调皮地挠了挠头,“绮云姐姐,石头哥哥在那边……”
绮云摇摇头,止住江小禹的话:“你快坐下来吧,累得这样了。姐姐不是和你说了,以后不要去跑货了,你还小,缺钱了找姐姐要,姐姐虽然不自由,可还是能管你的。小禹……”绮云很伤感:“我答应过你奶奶,要好好照顾你的。”
江小禹无所谓地咧嘴一笑:“我反正也没事,姐姐不用担心我。我跑得快,他们都喜欢找我呢。”
绮云望了眼白小狐,无奈地叹口气。
白小狐也有些无奈,她一边猜测着杂货郎是否就是江小禹口中的石头哥哥,一边想着如何安置江小禹。看绮云的状态,目前也无法照顾江小禹,可她?白小狐为难地皱了眉头,师父说过,江小禹还不知道她是狐狸,若知道她是狐狸修炼成人的,又当如何?再则她们现在确实也有很多危险的事情需要处理,平白把江小禹卷进来也不合适。
看着白小狐阴晴不定的脸色,绮云蠕了蠕嘴,最终也没说什么,她站起来和白小狐告辞:“时辰不早,再不回去妈妈要骂了,白姑娘请自便,我和嫣儿就告辞了。”
白小狐站起来目送绮云和嫣儿离开。她看着绮云走出茶楼,顺着街道往前走。对街的杂货郎也停了招呼生意,怔怔地望着绮云行走的身影。白小狐能清楚地感受到绮云走过去的时候,眼神定定地回望了好久好久。
白小狐带着江小禹也走出茶楼。她站在街上,定定地看着对街的杂货郎,不知为何就觉得他看起来好忧伤好落寞。白小狐便也跟着忧伤和落寞。
江小禹拉了拉白小狐的衣袖:“姑姑,那个人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