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色有些异样,不似出宫是微红,竟泛着少许暗色,许是因为中毒的缘故所以才会这般憔悴。
徐徐睁开眸子,荣彦晞心头一惊,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忽然坐起来。
“秦风幕!”她喊着,却起身圈住了他的脖颈。
那一刻,他愣在那里,良久没能回过神。
“真好!真的是你!”荣彦晞清浅笑着。能在毒发之前还可以见上一面,许是上苍垂怜。
他的手颤了颤,几次抬起几次落下,终于抱住了她。秦风幕深吸一口气,“是我。你没事了,外头的人都被暗卫解决殆尽,现下是安全的。”
月光清清冷冷的落下来,她的羽睫颤了颤,仿若想起了什么,终于送开了他。唇角扯出难看的笑靥,荣彦晞抚了抚自己的容脸,想着自己中了毒,显然是难看的。早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容色,以及微微暗色的唇,想必会吓着他吧。
艰涩的笑着,荣彦晞道,“你何时来的?”
“父皇已经允准,本宫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秦风幕敛了眉色起身,月光落在身上,他依旧是当日风华无限的大皇子。一身的尊贵,无与伦比的冷戾威严。
荣彦晞起身,“大云战败?想来朝堂上必定议论纷纷。”
秦风幕转身看她,目光微凉,“你是想问秦林慕如何?”
闻言,荣彦晞不说话。
长长吐出一口气,秦风幕道,“父皇不忍伤他,所以只是将他软禁在安阳宫面壁思过。只是八万大军……全军覆没!”
“什么?”荣彦晞微惊,“该死的二皇子!”
“天亮之后我们离开这里。”秦风幕突然开口,口吻不容置喙。
荣彦晞挑眉,“那成亲王府那边……”
“你放心,一切自有安排。”秦风幕道,眸子有种欲言又止的情愫。良久,他才扯出一句话,“下次看见太子其,记得躲远点。”
“嗯?”荣彦晞凝眉,“为何?”
秦风幕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将她按在墙壁处,几近咬牙切齿的低语,“如果你不想变成他的男宠,你就给本宫闪远点!”
嘴角微微抽动,荣彦晞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眸,“你是说太子其……他是断袖?”
一股冷气从脚底心突然窜起,迅速蔓延全身。吞了一口口水,荣彦晞颔首,“诚然是要躲远点的,所幸我此生做不得他的男宠。殿下还是自求多福才是!”
那一刻,换秦风幕唇角抽动。
该死的女人!
秦风幕深吸一口气,“好生休息,明日启程。”语罢,他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荣彦晞愣了愣,脚踝处换了药,再不似先前的疼痛。只是……晕倒之前,她记得韦素受了伤。虽说韦素见不得是什么好人,到底也是救了她一次,她从不喜欠下人情,故而这个情她是断然要还的。
否则牵扯不清便是她的罪过。
眼见着秦风幕与纪扬、温骅二人朝屋外走去,不知要做什么计划。荣彦晞跛着脚进了隔壁的屋子,微弱的烛光里,韦素躺在竹床上,胸口缠着绷带,想来是温骅为他收拾了伤口。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荣彦晞站在床前。
床榻上的韦素面色微白,不似先前的英姿勃发。
坐在床沿,荣彦晞轻叹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韦素睁开眸子,“到底瞒不过你。”
“你当自己瞒得过谁?你以为你瞒过他们吗?”荣彦晞不是傻子,凭秦风幕与纪扬的功夫,岂会不知他早已苏醒。这厢不理不睬左不过是无暇顾及罢了!何况……晾他一个伤病号,也折腾不了天去。
韦素勉力坐起胸口的血迹透着白色绷带,烛光下若隐若现的泛着殷红之色。
“你来谢我么?”他笑了笑。
荣彦晞冷笑,“我谢你什么?别忘了是你占了我的身份在先,我没必要谢你。”起身,她看了看外头皎洁的月色,“既然你没死,那你我之间的恩怨便当一笔勾销。如今那封信对我而言已经无关重要,你以后会怎样也与我无关。江南二字,你若喜欢便只管用着就是。”
语罢,荣彦晞转身就走。
腕上陡然一沉,韦素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别走。”
娇眉微蹙,荣彦晞凝眉看他,隐隐觉得他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眸色微沉,“我们认识?”
他的手一松,嘴角却是艰涩的苦笑,“不曾相识。”
“既是不曾相识,那么以后就各走各的路。”冷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风幕面无表情的走进来,该死的女人竟然深夜私会旁的男子,着实是越发放肆!
荣彦晞微怔,却见秦风幕走进门来,随即将荣彦晞打横抱起。
韦素瞪大眼眸,望着秦风幕一脸的风霜。那种眼神带着月的清冷,也有少许猩红的醋意。
“你做什么?”荣彦晞面色陡然泛红。
“对于那些不服从命令的奴才,本宫素来不会心慈手软。”他冷睨韦素一眼,径直将荣彦晞抱出房间,回到原来的床榻。
荣彦晞挣扎了一下,奈何被他压得死死,“听着。”他欺身压上她,眼底的光深浅不一,教人无法捉摸,却隐隐有种微疼的错觉。
心神一震,她迎上他的眸子。
却听得秦风幕将她揽入怀中,顺手揽过被子遮住彼此,“好好活着。等到事情结束,本宫让你重获自由。”
羽睫突然不自觉的颤了颤,没来由心头一阵不安。他鲜少说这样的话,带着几许不确定与犹豫。他不是说,此生都不许她离开?为何会突然?
隐隐的,好似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她无法探知。
“殿下的意思是……”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种浅浅的难过,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因为他说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离别并非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以后叫我子任。”他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居高临下的望着怀中的女子。
荣彦晞突然有种刻骨的悲凉,好似这张脸不久之后就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而她即将退出他的生命,退出属于他的天下。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襟,清澈的眸子倒映着他轻笑的模样。
唇,张了张,却喊不出一个字。
轻叹一声,秦风幕合上眸子,愈发将她抱得生紧,“睡吧!”
以后……好好活着。
天明的时候,荣彦晞醒来已经在马车上,却依旧躺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的瞬间,迎上的是他烁烁之眸,此刻他正低眉凝视她的容脸,指尖略带疼惜的掠过她的眉心。
“很快就到了。”他说得很轻。
荣彦晞定定的注视着他的容颜,打从他出现她便有种不安,如今却愈发强烈。不知为何,现下的秦风幕无论是言行举止还是对她的态度,俨然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分明是温柔备至,却让她有种不知名的凄寒。
她的手忽然抚上他紧蹙的眉,薄唇微启,“秦风幕,我想抚平你皱眉头的习惯。你每次遇见危险,总喜欢皱眉。”
他笑了笑,半晌才扯出一个字,“好!”
马车颠簸着,他拥着她格外的小心翼翼,她忽然有种被人宠爱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依稀仿佛如烟花,终将稍纵即逝。
终于,马车停下,他却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算松开了她,“走吧!”
荣彦晞微怔,撩开车帘子,却是一座偌大的庄园,门前的匾额上写着“杏花春雨”。眸子赫然瞪大,她骤然转身,不敢置信的盯着秦风幕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的脸颊。
秦风幕不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大步流星走进去。回廊水榭,亭台楼阁,翻飞的白绸如同坠落凡尘的浮云。
荣彦晞微微一怔,手被他握在掌心,缓步走在寂静的回廊里。
他走得很慢,许是顾及她还未痊愈的脚踝。
风掠过她的眉梢,晕不开眼底的不安。握紧他的手,她忽然有种即将离别的错觉。心,微微疼着,她想说,秦风幕我喜欢你。不管你心里如何想,我想我再也无法离开你。
可是骨子里的骄傲,让所有的话语都哽咽在喉,没能吐出只字片语。
九曲桥上,他执着她的手缓步走着,华美的亭子翻飞着层层叠叠的绸子,像极了韦素庄子里的那个亭子。
仰头望着,这个亭子也是木质结构,走在上面能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样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却声声扣住心弦。
小四方桌上放着一壶酒,两口杯子。
“你这是要与我喝酒么?”她轻笑。
秦风幕站在水岸边,目光清远的落在天际,“以后只准在我面前喝醉。”
荣彦晞愣了愣,从昨夜开始,在她面前不再自称本宫。到底……到底为什么?秦风幕,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知为何,他越是这般迁就,越让她觉得惶恐不安。
忽然,荣彦晞转身便走。
“站住!”他低喝,“去哪?”
深吸一口气,荣彦晞羽睫微扬,“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你该知道,就算要我去死,我也希望死得明白。秦风幕,我不怕为你死,可是我不想你骗我。”
他站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没有眨眼,如同要将她刻进心底般凝重。
“丫头,过来。”他拦了手,冲她清浅的开口。
荣彦晞垂下眉眼,却走出了亭子。这是她第一次违逆他的意思,从前他说“丫头,过来”她会有一种淡淡的宠溺错觉,可是现在,她却只想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