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无人相送的离去。宁微笙望了一眼山上的灯火站了许久,良久,趁着心意正决转头扎进了面前的浓雾之中。
百年如流水,神仙最难磨的便是时间,可对于凡间的芸芸众生来讲,时光短暂,难挽难悔。
宁微笙瞧着云下繁华如故的京城,竟一时间有些莫名的恍惚,这么些年过去了,朝代鳞替,服饰变更,可这条街上却依旧有着百年前的孩童嬉闹,布谷欢啼。
她心神一动有些迫切地想知晓那神财客栈的现状,眼角轻跳,宁微笙一个转身驱云飞向一条半熟不熟的路。岁月驶过,许多错乱纵横的小路凭空而出,确不叫她好找。宁微笙左左右右飘了许久也没有找到记忆中那个磅礴的大匾额。
莫非这也是天意?她伫在云头,眸中是老少妇孺,心间却是空茫一片。可她不愿再这样轻易放弃了,明明自己还没有将这京城翻个遍,还没有更加仔细地去翻找,怎么能如此简单的以命途为借口?挥袖收云,宁微笙的眸子愈发得亮。
“小哥,你可知那神财客栈在哪?”一番询问无果后,她顺手拦下一个正背着木柴的男子。
“神财客栈?”那少年微微一愣,抬首看向来人,“姑娘可是说的财神客栈?它如今已经改名了。”
“什么?”宁微笙手一顿,轻声笑了出来。果真是叫当年的宁折双说对了,百年后的神财客栈终究还是换了名。背柴的男子瞧着眼前这位笑起来的陌生姑娘以为她是在嘲弄那客栈的名字,于是他沉默了片刻便准备继续向前走去。
“等等,可否劳烦小哥带我前去?”宁微笙瞧着眼前没了那男子的身影下意识地急忙转身找人。
“敢问姑娘去那里做什么?”他停下身子将背上滑落的木柴向上颠了一颠,随后又头也不回地向前赶路。
“寻故人。”宁微笙瞧看着那男子瞬间淡漠的神情,心中暗疑自己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故人?”他逐渐停了步子细细打量起宁微笙来,“客栈中现下就只有我一人,不知姑娘到底是要寻哪一位故人?”
宁微笙一滞这才认真看向那男子的面孔:“俞娘俞向晚和一位姓钱的掌柜。”
“我便姓钱,可我那客栈中并没有位姓俞的女子。”钱吕皱了皱眉,沉声回道,“不过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宁微笙跟在他身旁不由笑起自己的呆傻,俞娘应是已走了几百年了,眼前的这个男子也不知是她的第几代孙子。
“姑娘可是姓宁,且名中落有一个笙字?”他猛地一停,似是想起了什么般亮着眼睛看向那静默的女子。
宁微笙抬眸迎向钱吕探究的目光,微微蹙起眉头:“正是,不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家母在世时曾嘱托过我,以后若是遇上一个姓宁带笙字的姑娘或者姓宁带折字的男子时,要把箱子中的东西给你们。”钱吕笑了起来,步调也逐渐减缓。
“令堂怎的会识得我?”她的眸间起雾,心中已猜出一二。原来俞娘他们早已知晓了她和宁折双不是凡人不成?想来也是,哪有凡人会在冬日里着春装的。
“应是从祖上传下的吧,不过,祖辈他们又是怎么知晓你的名字的呢?”男子亦是满脸茫然,“啊,宁姑娘,财神客栈到了。”
宁微笙踱向前,看着眼前这破旧不堪的三层小楼,一时间无法将它与记忆中那个气派的客栈结合在一起。时光如梭,百年之间变化的东西太多了,这神财客栈也仅仅只是那万千改变中的一个罢了。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不雇些人?”宁微笙跟着钱吕入了厨房,看着他熟练地码柴取火。
“说来惭愧,这客栈是从祖上传下来的,传至我时就已十分破旧无人居住了,而我也没有过多的钱财去装修,更别提雇人了。”正俯身烧火的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如若姑娘不嫌弃便移步正厅吧,稍后我便为你上菜,我做饭很快的。”
“无碍,我还不饿。”她看了看四周,蹲在一旁替他递起木柴来。
“姑娘,这柴火粗糙还有许多倒刺,若是误伤了姑娘便不好了。”钱吕看着横在眼前的木柴急忙回身制止。
“钱掌柜放心,我还没有那般娇弱。”宁微笙不由笑了笑又递出几根柴,“不过我瞧着你还尚且年轻,不知你今年是多大了?”
“已有十九岁了。”他低下身子看着愈来愈旺的火,蓦地,他又抬起头望向宁微笙,“不若我现在就把东西取来交给姑娘,还请姑娘稍等片刻。”语罢,还未得到她的回应他就已跑了出去。
她看着那迅速离开的身影也随着起身走向了大厅。红漆落半,木头也不似原来那般崭新坚固,可她却依旧觉得这个地方很温暖,是因为你吗,宁折双?
宁微笙走到柜台前,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桌面。
“有钱吗?”
“可有过牢狱之灾?”
“你,你一大老爷们,怎的净叫女子回答这些问题?”
触景生情,她还是想起了进这客栈时与钱掌柜的对话。
“宁姑娘,宁姑娘?”钱吕抱着箱子走向那正呆立着的人,待停至女子的面前时他的脚步不由一退,“你,你怎么哭了?”
“无事。”她缓缓抬手抚上面庞,将冰凉的泪水一一拭净。
钱吕明白自己也不便多问,只得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向了别处:“这就是家母嘱托我给你的东西,楼上的房间我每日清扫,姑娘自择一间住下吧,等饭菜备好了,我再叫姑娘。”
“谢过钱掌柜了。”宁微笙微微颌首接过箱子。
“宁姑娘折煞我了,唤我钱吕便可。”他委实听不惯那“钱掌柜”三字。
“麻烦你了。”她瞧着钱吕那局促不安的样子浅笑起来。
看着他离开,宁微笙抱着箱子走向第三个楼层,她那双脚似是有记忆一般毫不犹豫地朝右边的第二个房间赶去。熟悉的走廊,熟悉的木门,熟悉得好像推开这扇门那个人还会坐在里面一样。
可他不会在了,宁微笙,你明明是知道的。
她的手搭在紧阖的木门上,心却跳得极快。